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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在那无柴烧的日子里 [打印本页]
作者: 李浩然 时间: 2018-7-11 18:10
标题: 在那无柴烧的日子里
在那无柴烧的日子里
胡楚鹍
如今我们村里绝大多数人家煮饭菜用上了电和煤气,柴草很少有人烧了。每当我眼见遍地柴草无人烧了,不禁感慨万千,想起那无柴烧的日子。
我的家乡湖江村,在改革开放前是一个“双穷”村,不仅穷得常无米下锅,还穷得常无柴入灶。
我们村没有柴山,原先家家户户煮饭菜,一靠烧稻草,二靠种萝卜换柴烧。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田里的禾苗长不好了,不但稻谷少了,而且稻草也少了,而用萝卜换柴烧的习俗消失了,于是烧柴草成了一大问题。我身在学校教书,却不得不常心想家里的烧柴问题,常利用星期天尽力而为。
我们村前的河边沙丘,原先大叶柳树成荫,可惜大炼钢铁时毁于一旦,仅留下一些幼小的树苗。这大叶柳树生长力极强,过了几年,又渐成林。这可是我们村的风景林,有了一次毁林之痛,村约禁止砍伐,只有落下的柳叶允许各家抓回去作柴烧。于是,这落下的柳叶成了缺柴烧的我们村的抢手货。
柳树落叶是霜降之后,晴天的夜晚被霜冻的柳叶随飘落于地,第二天早晨人们争先恐后使用一种用竹子制成的名曰“抓子”的工具,抓柳叶回家烧。
记得那是阴历九月下旬的一个星期日,天刚蒙蒙亮,我就挑起竹篓,带上抓子,出门到柳林抓柳叶。我知道抓柳叶烧的人很多,我想早去一些,抢在人前,多抓一点柳叶。我畅想别人来到柳林时,我已抓了好多了,他们会“啊呀”一声,惊讶我起得太早了。谁知道我想错了,别人比我更早,他们在天还未亮时,披星戴月来到了柳林。待我到柳林时,他们业已瓜分,各有各的“领地”,我无地可抓了。
我只好怨自己不如别人趁天未亮就脚踏月色到了“阵地”。当我无奈挑起空竹篓离开柳林时,一位老兄叫住了我。他说我一周七天只有星期日一个早晨能来此抓柳叶,他不忍心我空篓而归,将他的“领地”分了一块给我抓。他一片好心,说得很诚恳,我应领情,并且我家里柴草将尽,于是我说了一句感谢的话,就在他给我的那片地盘抓起柳叶来了。这天早晨,我抓了两个半篓柳叶回家。
到外地割茅草回家烧,这是我们村人解决烧柴问题的一大措施。割人家地盘的茅草,难免受人家的气。男人脸皮薄不愿去,女人只好厚着脸皮去。一般是女人割了一担茅草往回走,丈夫去接,到半路上挑回家。平日我夫人外出割茅草,我没有时间接她帮她挑,只有星期天我才有时间去接她帮她挑。记得有一个星期天,我夫人到外地割茅草,我去接她。我这个从小没挑过担子的人,重担压肩疼痛难忍,但想到平日我没时间接她给她挑,就咬紧牙根挑起走。她问我挑不挑得起,我说挑得起;她问我肩膀痛不痛,我说不痛。她哪晓得我这挑一次,红肿的肩膀一个礼拜都好不了。
没有柴烧,逼着村人去想各种办法。一家从外地捡回松树球子烧起来了,于是,大家跟着到外地捡松树球子烧。
记得那是隆冬的一个星期天,吃了早餐,我和夫人冒着严寒到十里之外的茶山坪去捡松树球子。我俩翻山越岭,从这个山岭捡到那个山岭,捡了一个上午,只捡到二十多个松树球子。中午,我俩每人吃了一个带去的荞麦粑粑,又继续翻山越岭地捡,总希望找到松树球子多的山岭,但总不如愿。后来,我突然想到这较平坦的山岭可能是有人来捡了,我俩应该进陡峭的山岭去捡。我俩攀登到一个很陡的老松树山里,果然有不少松树球子,我俩高兴得不得了,快手快脚地捡。
这天,我为满载而归而高兴,但又为回到家里的时间太晚了而焦急。因为我必须要赶到学校去的。
我只好走走跑跑,跑跑走走赶往学校。我还没进校门,听到学校上晚自习的铃声了。星期天的晚自习时间,教师是要点名集会,校长布置一周的工作的。我赶紧跑进校门,向会议室奔去。还好,当我跑到会议室门前,听到点我的名,我赶快答了一声“有”,没有迟到。这次会议的时间长,到了晚上十点半钟才散会。要知道这时我还没吃晚饭,我找到厨师,吃了一点冷饭冷菜。
没有柴烧,有人“发明”了烧牛屎,于是各家各户也都烧起牛屎来了。先是拾野外地上的干牛屎烧,后来发展到将湿牛屎用手捏成“饼”,扎粘在土墙上晒干,然后取下来烧。这牛屎“饼”烧起来有淡淡的牛屎臭味,烟不多,火力较大。大家先是用来熬猪潲,后来也用于煮饭菜了。
大家知道牛屎能作燃料了,因而每天早晨出外拾牛屎的人越来越多。有一个星期天的清晨,我挑着一担畚箕拾牛屎,恰好遇到一个牧童从牛栏里放出六头牛到野外放牧。这个牧童曾是我的学生,后来辍学在家牧牛。他对我还是有感情的,叫我走在其后,有牛屙屎于地,就叫我马上拾到畚箕里。这一路,我很得意,拾到了五泡牛屎。牛走到了河边的草坪吃草了,他叫我莫走,说还有那头大水牯牛没屙屎,要我等。等了好久,那头牛还是不屙屎,他就将那头牛赶下河,而他拿着一个畚箕跟在后。那头牛下河一会儿就屙屎了,他赶快用畚箕载着。我暗暗想,我这个牧牛学生,有着我所不知晓的水牛有下水就屙屎的习性。他吃力地将那大半畚箕牛屎提上岸,得意地说这一泡水牛屎有三四泡黄牛屎那么多,这就是他要我等的原因。多好一个聪明而知情义的学生啊,我感谢他,我叹惜他辍学,我更深恨自己无能让他重返学校读书。
这天早晨我拾到了六泡牛屎,吃了早饭,我就在门前动手捏牛屎“饼”。不到半个钟头,恰巧有两个女学生经过我门前,她俩眼见我平时拿钢笔和粉笔的手,正在“玩”牛屎,很是诧异。而满手上是牛屎的我意外被自己的女学生所目睹,不能不尴尬万分。我竭力镇定,装出泰然的样子,招呼她俩,而聪明的她俩知晓我心感难堪,借故走了。
那无柴烧的日子难忘,真个是“否极泰来”,如今有柴不烧,用上了电和煤气。啊!改革开放换新天,别了,“米珠薪桂”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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