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俄罗斯曾上映一部大片《毒太阳2》,表现对斯大林时代的反思和抨击,导演米哈尔科夫中借助电影中主人公的梦境,意图把斯大林的脑袋按在蛋糕上,梦醒之后,主角对这个暴君的回忆仍是感到不寒而栗,可见斯大林在当时苏联国内的可怕程度。
几乎可以说,在当时的共产国家里,没人敢惹暴君斯大林。但凡事皆有例外,有这么一位蒙古汉子,不仅当面咒骂斯大林、掀翻他的桌子、砸烂他的烟斗,激动之余还当众狠狠的扇了斯大林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个人就是蒙古人民共和国历史上的第二任主席、第九位总理根登。
我们普通大众所熟知的蒙古,其实是我国有“东林西矿、南农北牧”之称的内蒙古自治区,而蒙古人民共和国是我们口中所称的“外蒙古”,它是世界上国土面积第19大的国家,17世纪末纳入清朝统治,1911年清朝覆灭后,蒙古宣布独立,此后民国北洋政府曾派徐树铮远征收复外蒙,即使后来因为苏联的渗透对外蒙古失去控制力,但一直不承认外蒙古独立。
1924年11月26日,在苏联的控制下,蒙古人民共和国成立,宣布从中国独立。此后,几乎所有的外蒙古元首都是苏联人扶植的。根登躲过了当时“左倾”的大洗礼,获得斯大林的青睐,于1932年7月担任“蒙古人民共和国”总理。
博勒吉德·根登,出生于蒙古国前杭爱省的塔拉格特苏木,作为蒙古汉子的根登常常被“精明,充满诡计,好战,能说会道,直率,傲慢”等词语所描述,尤其是在酒精的影响下,更是口无忌惮,甚至敢当面与斯大林“硬刚”。
根登因其坦率直言和在蒙古人民革命党派中游刃有余从而获得的约瑟夫·斯大林的青睐,于1932年7月2日在莫斯科的任命下出任总理,接着还推行了新政策,减少税收,帮助私有企业成长,保留宗教机构,使得当时的蒙古国经济总体形势好转,渐渐地,博勒吉德·根登获得了人民群众的支持。
必须指出一点:根登首先是一个斯大林极左政策的执行者,一个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他遵照斯大林的指令在蒙古国也曾大搞强制集体化、恐怖镇压、宗教迫害、滥杀无辜。但是最后他又有所醒悟,他内心深处的良知逐渐觉悟,对斯大林的那些指令开始阳奉阴违。一个人除去因利害关系的自我压抑之外,内心都会有着自我感觉,这就叫精神世界。根登为人是天生的政客没错,但同时也绝对是自我之人。他骨子里有着蒙古人的冒险、直接、骄傲,加之口才不错,心眼又灵活,所以称得上精明又变化多端。这些显然对一个政治家是有好处的,可问题是根登明明是一个坚硬蒙古汉子,内心却崇尚佛教,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他有一句名言:地球上有两个伟大的天才——佛陀和列宁。
1933年,苏联为了削弱蒙古布里亚特人的势力,在特工的推动下,导致蒙古高层数百名无辜的人,包括当时蒙古人民革命党中央委员会书记的姜巴·勒库姆,均被逮捕。最终56人被处决(其中还包括有孕妇),260人获3~10年不等的监禁,126人被流放到国外。
1936年,斯大林这个暴君居然不断的催逼根登全面清洗蒙古国的宗教阶层,暗示他要在1937年以前杀掉10万佛教僧侣,这一残暴的要求触及了根登的情感底线,他一直消极对待,这引起了斯大林极大的不满。
1936年,在苏联大使馆的一次招待会上,斯大林当着众多人的面再次呵斥作为蒙古国名义上元首的根登,讽刺其没有贯彻执行宗教大清洗政策。作为血性的蒙古人的根登被彻底激怒,他借着酒劲怒骂斯大林:“你这个血腥的格鲁吉亚人,你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红色沙皇!接着一把夺过斯大林的烟斗,狠狠地摔碎在地上,并甩手给了斯大林一个响亮的耳光.......
在场所有人都惊的目瞪口呆,连斯大林都被根登这一波操作搞懵了。自列宁死后,任何一个共产国家里,还没有人敢对斯大林无礼,更不用说,直接当众扇他响亮的大耳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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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登这样做的后果可想而知,他回国后斯大林就利用蒙古国内政治高层的关系把根登拉下了台,并拥立了他的对立派系首领乔巴山出任新的内务部最高领导。解职之后,根登被送往莫斯科“度假”。1937年夏天,根登被苏联内务部逮捕。11月26日,苏联最高法院以试图政变和充当日本间谍的罪名判处根登死刑,他在莫斯科被秘密处死。
需要说明的是,根登并非被苏联唯一判处死刑的蒙古国的领导人。根登被处死后,阿玛尔成为他的继任者。斯大林依旧要求阿玛尔对蒙古的宗教阶层进行清洗,阿玛尔对此拒不执行。苏联内务人民委员会开始自行在外蒙推广的“肃反”运动,大肆逮捕知识分子和喇嘛,阿玛尔又开始强烈抵制。斯大林大为恼怒,命乔巴山逮捕阿玛尔并送到苏联。1941年7月,阿玛尔以反革命罪被苏联法院判处死刑。虽然阿玛尔在审判时反复强调自己是蒙古人,蒙古是独立国家,应该在蒙古接受审判。而阿玛尔的继任者多格桑木因反对斯大林的“大清洗”运动,被苏联内务人民委员会以反革命罪逮捕,1941年7月5日,苏联最高法院在莫斯科判处其死刑,并于7月30日处决。
而蒙古国内,傀儡乔巴山早已完全听从斯大林的命令,整个国家彻底成了苏联的“奴仆”,蒙古国内残酷的清洗运动也随之大规模展开。其中给根登定罪的所谓“根登—德米德反革命间谍集团“则是大清洗运动宣称的”第一场胜仗”!
1937年9月10日,大清洗正式打响第一役,当晚蒙古人民革命党高层65名干部被捕,包括中央委员会成员、大呼拉尔(相当于议会)成员、部长会议成员、军队高层全部将领……
内务部在苏联专家教导下,对这65人实施“坐火椅、拔指甲、扯光头发”等酷刑,扒光衣服,严禁睡觉,不准吃饭,直到在伪造的“招供状”上签字为止。根据苏联历次清洗经验,这些人最后都毫无例外地“承认”了自己参与反革命集团,并供出更多“同伙”名单。大清洗首先就抓出了所谓的“根登—德米德反革命间谍集团”,又根据他们的“口供”,揪出更多的人,蒙古军队的规模本来就小,军队旅以上有187名将领被捕;51个中央委员会成员有36个被枪决。有1000多名军人为了避免被杀,主动“承认”自己的“反革命罪”,最初只有几个人得到赦免,以后绝大部分仍被枪毙。门德是首批被逮捕的65人中的知识分子,他为了保命,把所有认识的熟人全咬成了“同谋”,他因“戴罪立功”得到了较好的关照,但1941年大清洗过后他仍被送到莫斯科处死。
工业联合会的主席普热夫,一个拥有一颗“红心”的干部,也是首批被逮捕的人,他对着行刑队大喊:“我承认我犯了罪,但是我愿意招供罪状更大的人”,死刑得以延期,普热夫又供出了无数的“同谋”,类似的案例在大清洗中数不胜数。在酷刑和死亡威胁下,极少有人不“认罪”不“咬人”。
蒙古军中威望仅次于苏赫巴托的德米德在押送到苏联途中离奇死亡,不仅他的父亲和兄弟遭处决,连怀孕的妻子娜察亦被杀死。针对宗教界的大清洗同时展开,规模更为庞大和血腥,手段更为粗暴野蛮。内务部抓“喇嘛反革命集团”的逻辑是,如果你是学生,那么你的老师肯定就是同谋,若你是老师,你的学生亦同谋,宗教界师生关系盘根错节,所有僧侣皆可被打成反革命。前来指导大清洗的苏联总顾问格鲁伯奇克1938年8月向斯大林报告:“到7月20日,771座寺院已有615个变成废墟,仍在运转的仅有26座,8.5万名喇嘛仅留下17338人,这些人还未逮捕,对中高层喇嘛我们将在下一阶段战役中全部解决。”
大清洗时留存的影像,一群被关押的僧侣
大清洗期间两个特殊机构凌驾于一切党纪国法和党政军机构之上,一个是非常委员会,作为最高军事法院;一个是特别委员会,是最高法院。至1939年4月,两个委员会卷宗显示,共判处29198人为反革命罪,其中仅非常委员会查办的25785个政治案件,已作出判决的卷宗显示,20099人被处决,5739人投入监狱。宗教界的清洗,按标准定额,每个肃反人员一天办10个案子,超额完成者有奖。一个叫班扎拉格奇的肃反人员在摧毁一个寺庙的过程中,平均每天办案60个,成为“先进工作者”;另一位叫巴雅尔马格奈的肃反人员因一周办几百个案子,获得北极星勋章(蒙古给军功卓著者的奖励)。内务部成员卢瓦桑萨姆丹1962年回忆,由于逮捕的僧侣太多,导致监狱拥挤不堪,每周会有一两次集体处决,每次用卡车一车车拉出去。
纪念馆中展示了从埋尸坑中挖出的少部分尸骨,头部都有弹孔或被钝器重击的痕迹
十月革命后,有很多哈萨克人、布里亚特蒙古人、塔塔尔人从苏俄逃入蒙古,斯大林对这些人怀恨在心,认为他们“逃避革命”,那也是另一种“反革命罪”,他下令乔巴山对他们实行清洗。蒙古2.1万哈萨克斯坦人被消灭了2000人;140个塔塔尔人只剩下4个;来自中国内蒙古的蒙古族人士几乎未留下一个活口,其中还有内蒙古人民革命党的成员。
一个国家连续审判和处决同一阵营的另外一个国家的三位国家领导人,在人类历史上是空前绝后。根登被杀害后,斯大林下令删除根登的所有资料,所有人不得提及此人的任何事情。从此,博勒吉德·根登的名字好像就在蒙古国这片大地消失了一样。
1991年12月25日18时32分,克里姆林宫顶上空飘扬的苏联镰刀和锤子国旗徐徐降下,强大的苏维埃帝国解体,15个国家获得独立。确定苏联已解体,不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伤害,近三个月后,有“苏联不加盟共和国”之称的蒙古才真正独立。
1992年2月12日,蒙古人民共和国更改国名、国旗、国徽、国歌,抛弃苏式政治经济制度,全面启动自主化和民主化进程。蒙古人终于可以谈自己的历史,可以舔舐71年作为苏联附庸的尴尬历史....
1993年,根登的女儿开了一家“政治镇压受害者纪念博物馆”,根登这个曾经的蒙古人民共和国总理才得以再次回到大众的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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