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仲华随笔连载（74） - 微言网

唐仲华，女，湖南东安人，1945年5月生，中共党员，中师文化，小学高级教师，担任过两届县政协委员、县侨联委员和地（市）侨联代表，种过田，当过群师，曾先后32次被评为乡、县、（地）市先进工作者，被誉为“妈妈老师”和“常胜将军”。她自学成才，能歌善舞，生活经验丰富，在互联网上发表报道、小说、诗歌和散文多篇，很受读者欢迎。下面决定断续地转发她的多篇随笔，希望读者欢迎并给予批评指正。李浩然2011-09-02于长沙

1966年农历2月，预产前一星期，想起年前借了陈湘云的《青春之歌》没还和她借了我家《红搂梦》没收回，就于3月5号和老公去她娘家交换。

从老公家到陈湘云家足有20华里。我们在她母亲邓桂青老师家中餐后，就说要回家。邓老师问了我的预产期也说：“这种情况我不敢挽留。”

到得大江口，我挺着大肚子实在不想走了，便对老公说：“去我妈家只有两里路，就去那里吧。”老公是个瘦弱乏力之人，只好跟在我的后面。

到得娘家，母亲一见到我，首先就批评我们两个：“这种情景，你们还冒险走亲访友走远路？”

我听了很不以为然，随便扒了几口饭，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床就睡了。可一觉醒来，就觉肚子有些隐隐作痛，怎么也睡不着。母亲急忙问我的预产期，我只好实话实说。

母亲听完，就赶忙起身，点燃腊烛，喊醒我老公，又从衣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婴儿穿戴物件的大包袱，急忙催促我们两个：“马上回你家去！”

按照旧的风俗，在我们家乡，凡嫁出去了的女儿是不准在娘家生孩子的。我们两个拗不过母亲，只好乖乖听话。

走到小河渡口，偏偏那里没有渡船。母亲就严肃命令：“涉水过河。一定要争取时间。”说着就第一个脱了鞋袜，而且很快把裤管卷到了大腿。

三人的鞋袜同时放进一个袋子由老公提着。我走在中间，左右由母亲和老公搀着。2月的河水还冷，脚下的鹅卵石有的溜光多滑，有的长了棱角扎人。我不断东倒西歪。母亲尽管已经年近五十，总紧紧护持我，还不断地嘱咐我每一步千万要踩稳，绝对不能倒在水里……

上岸后，我真想歇息一会儿。母亲见月亮正走出云缝，便借机缘鼓励我：“你看，连月亮被你感动了，它特意在帮助你呢。——你要领情啊！”

过了福塘村，我的肚子痛得更加厉害，几乎寸步难移，只好就地坐下。母亲为了照顾我，就要我背靠着她，胸腹向上仰着，说这样对大人对小孩都有好处。我也顾不了母亲的疲惫，也就像躺在靠椅上一样，紧紧靠着母亲。

坐了好一会，我们都听到附近人家的公鸡报晓了。母亲又借机为我壮胆，说；“鸡叫了，天就要亮了。”接着又吩咐我老公：“你赶快先回你家，要你父亲和兄弟们设法备副担架来这里接她。——越快越好！”

老公走了。我母女俩坐在草地上。我靠着母亲，不断地哼着。母亲要我忍着点，说：“若是下身湿了，量少是挂红，量多是破水。都是要生的迹象。”

不多久，老公兄弚三个就带着竹椅来了。我躺在竹椅上，当然方便多了；母亲见了，虽然如释重负，可还看得出，她都一路为我捏着几把大汗。

到得家里，阿公早就请来了接生员。她给我检查后，说：“快了。只是不该老早破了羊水。可能不太顺利。大人要多吃不小苦头……”

母亲一听，不由得忧从中来。但为了不让我更加紧张，也就横着心肝说；“女人生孩子，都要吃苦的。只要你自己坚强，就会顺利。”

我痛得很厉害，口中只顾喊“妈呀——！”母亲含着泪，一直站在床边，声喊声应。她还用双手捧在我的肚子两边，轻轻地向下推压着。

又过了一会，接生员说已经看到婴儿头发了。母亲听了就提醒接生员说：“孩子憋久了是不行的。我女婿三十好几了，应该得子了……”

接生员说：要抢救小孩，大人会更痛苦。母亲说：“请您高抬贵手，我女儿和外孙都重要。”接着又要我深呼吸，往下用气，配合医生使狠劲。

接生员听了，一手抵住小孩的头，一手挤压我的小腹叫我使大劲。我使出浑身解数，随着下身刀割一般剧痛：小孩终于被拉出来了！

母亲一看挂历和时钟，正是1966年3月6号，农历2月15日9点正。最后，她流着泪深情地说：“感谢上天。感谢祖宗。保她母子平安。”。

孩子出生了，我伤了下身，很痛苦，几乎动弹不得。那时，乡下人生小孩用的都是粗纸。那东西一挨到伤口，就痛得要命，母亲就为我想办法。她从衣柜里翻出两件旧纱衣，洗净晒干，撕成块，又从旧棉被里扯出一大把棉絮拍拍晒晒，然后将我当垫纸用；还用新棉醮温开水为我清洗下身，让我度过了产后又一个大的难关。

三朝那天，母亲老早就起来做了早饭，给我和小孩都换洗好后，说她要回家一趟。正午没到，她又赶来了。从家里捉来了四只雌鸡，还带来小孩穿的衣裤鞋袜和几件旧纱衣拆成的尿片。除此，还特地多走了六七里绕到大江口卫生院，为我买来了药棉，紫药水和结晶粉。

’ 她一坐下来，就选着那只最大最肥的雌鸡杀了，做了四道菜，特地招待接生员和孩子他爷爷。她自己正饿着，却只顾给我喂饭，喂菜。

那时有个习惯，谁家添了孙子，外婆要发喜糖喜果。母亲拿出了四样糖果，还有炒豆，花生，红薯片，盐制蒜头等等，足足摆了两大桌招待大家。

接生员见了，一边喊大家吃东西，一边夸母亲“能干”“量大”，听说她是从大江口卫生院绕路过来的，更夸母亲“了不起”。

第二天，我说奶子有点发胀。母亲听了很高兴，教我快给孩子喂奶。我说我不能坐。母亲就教我侧着身子，用手给孩子的头抬高点。

孩子饿极了，不但贪婪地吸着，还大口地咽着。妈说：要多吃鸡，奶水才有营养。说着就把鸡肉放在沙罐里，放进姜和水，熬好要我吃。

大约物极必反，几天后我却上火了，不但伤口红肿，大便也干燥闭结。母亲说：生姜不能再吃了，吃些鸡肉就行。

有了妈的辛勤照料和细心呵护，我的伤口愈合了，上了火的毛病也很快给克服了。母亲就说：“我要回家几天，下月初二约好亲戚来打三朝。”

三月初二终于盼来了。九点许，响起了鞭炮。一看，母亲提着礼品走在最前面，姐和堂姐抬着抬盒，堂嫂挑着担子，还有好些个亲戚都提着篮子，一边说着一连串好听的喜彩话，一边向我和孩子爷爷祝贺。而母亲呢，一放下手上的东西，就下了厨房，说她要帮着他姐和他弟媳做菜。

三朝打了，客人也基本走完了。母亲又关心地走到我身边，问我这些天感觉怎样。我说，“右边的奶子痛得相当厉害。”

母亲听了，就伸手摸我，接着就吃惊地说：“哎呀——！发热，红肿，硬块，乳线被堵塞了！”还批评我说，“怎么只让孩子只吸一个奶呢？”

说完，就弯下身子给我吸那个痛奶。不通！“孟华，你来吸，用劲！”还是不通。我痛得很难受，只是哭。

母亲很后悔当天没告诉我两个奶子都得让孩子吸。其后，她派姐去田洞找草药来消肿。迟了，没用！她又要姐找来鱼腥草和红仔叶子消炎，还是没用！

我大痛了好几天，几乎要死去活来。最后，放浓了，又拖了一个星期，才慢慢好起来。

过后，村里村外凡知情的人都深情告诉我：这次生小孩，要是没有这个母亲，我还会吃更多更大的苦，说不定还要赔上小命。

母亲啊，您一向把女儿的命看得比您自己的命还重要，我这一辈子，就是上天入地，只要还有一口气，一定要牢记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