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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二0) [打印本页]

作者: 李浩然    时间: 2012-3-6 19:34
标题: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二0)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二0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50   屁话也当真(2)


乡队长正说着,他的小艰就提着一只小篮进来,后面还跟着他的母亲。看上去,两母子似乎刚才跟谁争吵过,脸上的青筋还似在突突直跳,眼睛也似瞪得血红。

   “还是先吃饭吧!不信人民政府连这事都查不出个水落石出。”这是升良走进大堂来的第一句话。她根本没去管乡政府里有人没人。

“这事,那事,究竟是什么事?”李升感到更加玄妙,连竹篮里究竟装的是些什么东西都没去瞧,就焦急地问起妻子刚才没头没脑的话来。

小艰见父亲和母亲还在唱着隔壁戏,觉得这事再也不需要遮掩,于是就直言不讳地告诉父亲,“他们说昨晚上村里开会,有人告发你替二伯藏了两支枪。”

李升一听,差点七窍冒烟,他信手将还提在儿子手上的竹篮抢过来,“唏哩哗啦”一家伙砸在大堂前的青石天井上,“我操他祖宗十八代!”

这一砸不要紧,反倒将还在各自房里的乡干部吼了出来。他们中大多数人还弄不清这事的来山去水,有的只好心地劝慰,说人民政府和共产党是会将事弄清楚的;有的刚刚吃完饭回来,用两只湿淋淋的手敲着还未沥干的碗筷,只顾相互对视;有的也许心里猜疑,这平时好好的村农会大组长,为什么对乡干部有这么大的意见?是乡干部错了还是他本人错了?

这时,那位文质彬彬的女乡长进来了,她一见眼前的情景就似乎明白了八九分。她走到乡队长的房门前,推开房门问:“何队长,是否可以让他回去吃完中饭再来?”

只听乡队长在里面答话:“他的事不小,今天区里、县里都要来人审问。不能离开!”

“你们回去!”李升听了,气愤地吩咐他的妻子和儿子,“看他谁人吃了荞麦尽扮疯能把白家伙说成黄的、黑的!”

升良是个能干人,见丈夫还站在那里饿着肚皮,不知从谁人家里要来一碗饭,上面还添着两只荷包蛋,说:“君子不差饿兵,你还是把饭吃了,等着把这里的牢底坐穿!”

冬季日短,不多久太阳就下了西山。眼见区里,区里仍然没有来人,连何村的村长、龙组长也不见来,对于他们派人将其带来的李升是关还是放?对于他们村上有人检举他私藏枪支的事是确有其事还是无中生有?乡长为难了,其他在家的干部也为难了。只有他乡队长何石松心中有数:管他是真还是假,将他拉到楼底下,关他十天半月再作别论。

这“楼底下”就是当年老何头教刘春来调情的地方,四面都是高墙,只有它像一只大蛤蟆半死不活曲蹲在这村中央的最下层。当年赵大头为了使自己堆积的稻谷万无一失,就将这整栋房屋改成谷仓,从离地五尺高的地方开始起楼,楼上一溜儿全部堆放稻谷,有的年份竟接连码上十来万斤,说是堆积如山一点没有夸大。为了支撑如此沉重的稻谷,楼下每隔四五尺远都打上木撑。这“楼底下”实际上应叫“粮仓底下”,当年这样设计,是为了能让人钻到下面去检查谷仓底下是否受潮或者有否老鼠为害。去年解放大军为了支援进军大西南,曾花许多光洋买走了八九万斤,如今仓里大约还剩三四万斤,乡队长何石松把他所抓来的人关进这“粮仓底下”,第一是叫他们插翅难逃,其次也叫他们知道一点蹲他设置大牢的利害:要站不能,要躺不便,是人是猪,你自己去体味。

李升被两个民兵带到所谓“楼底下”时,天已黑了,凭他的感觉,他知道里面已经关了不少人,有他能通过说话辨识的熟悉人,也有他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从成份上讲,大约地主、富农、中农和贫雇农都有;从年龄上说,估摸老的居多,其次是像他这样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也不知道他们各人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只是当那个守门人将一只手电向里照射时,才发现那里面又挤、又脏。一些有钱人大约家里早就送来了他们需要的蚊帐和被褥,横卧还算比较舒服;那些还与自己一样贫困的人,只像猪狗一般地蜷缩在稻草摊开的地铺上。有的唉声叹气,有的默默无语,有的还在呻吟。当那守门人将那沉重而又厚实的大门锁上的时候,他才体会到什么才叫“活棺材”。

“李大组长,你怎么也被关了进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了他,竟向他发出这样的耻笑。

他莫名其妙地苦笑了一下,又莫名其妙地向那空着的地铺走去。看样子今晚上就要在这黑角落旮旯里熬夜了。这是他事先连想都未曾想过的,如今是共产党领导穷人坐天下,一切地主、坏蛋都要听从贫苦农民的安排,他们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骑在穷人的头上拉屎拉尿,鱼肉百姓,草菅人命,叫他们尝一下这个滋味,才是理所当然的,真没想到早就铁了决心紧跟共产党要将革命进行到底的自己,竟还没有开始翻身也被关进了这鬼地方,倒与这些坏人成了一类,这不是好歹不分是非不明了吗?……也就在这个时刻,他想起了他的身世。他是受苦出身的,也是有生以来受到别人的欺压和蹂躏的,他被人搞得几乎家破人亡;他被国民党抓过兵,被保长关过监牢,被土匪抄过家,被他们折磨得死去活来。他没有做一点对不起别人的事,没过一天称心适意的日子,为什么这灾那难,总与自己纠缠不休!更要紧的是昨晚开会一次未到,竟有人告发自己替代胞兄藏了两支枪,这不是青天白日要害死人吗?在这种时刻藏枪能意味着什么?那是明显的反革命、反人民的罪证嘛!那是要判刑、要枪毙的呀!我李升跟共产党也半年多了,还能连这利害也不知晓吗?更何况他的二哥无论是在抗战时期还是其后遣返回家,压根儿就没有给过自己什么枪支,要不,他怎么还动员他将当年红军罗连长托付保存的东西尽快交给人民政府呢?……当他想到这里时,他再也睡不着了,他顾不了那边便桶旮旯散发过来的腥臭和从黑暗中窜出的长脚蚊虫的滋扰,时不是用两只大手在空中挥舞,希望通过它们的挥动来驱散那些令人厌恶的东西的打搅,让自己能安安静静地省察自己的过去,当县里、区里来人提自己去审问的时候,给他们一个实实在在的回答。

这时,一个邻铺的人从外面被推进来,因为对着光,所以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蒋米贵,五短身材,只是脑袋被剃得光溜溜的,对于被关押好像全不在乎的样子,连说话都嘻嘻哈哈的:“嘿嘿,这一会儿叫我进,那一会我又叫我出,我好像成了他们老爷爷似的,一步一步都有人护送着,真是福气不浅呐!”

听他这样一说一笑,旁边就有人插上嘴来,“真打不死的程咬金,关了黑牢还乐哈哈的!”


作者: 匿名    时间: 2012-3-11 09:46
这么强,支持楼主,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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