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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00) [打印本页]

作者: 李浩然    时间: 2012-2-5 21:05
标题: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00)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00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43   心灵初浇铸(1)

     

     就在李升与何甲长的纠葛刚刚了结的年底,云伯伯病倒了!

     按镰刀湾《李氏族谱》辈数论,云伯伯与李升属第19代的宗兄宗弟,可从年龄上讲,云伯伯比小艰的祖母还年长10岁,如果不是云伯伯夫妇正直善良和勤劳聪慧,云伯伯的病倒甚至身处弥留,与年纪小小的小艰并无多少干系,可今天的他,却受到了狮子岭崩塌似的惊恐,他再也不像往日那样扒完饭就去做那趸卖陶罐的营生,而是跌跌撞撞地直奔老人的卧室。

   这是一座祠堂下厢的百年老屋,四面的土墙早被风雨剥落得千疮百孔,屋内各房间之间与其说是隔着壁板,还不如说是泥塑纸糊,虽然原先曾被勤劳聪慧的主人摆布得有条不紊,但年深月久,已是斑驳陆离。至于老人睡的床,所挂的那顶蚊帐,所用的那床被,如果有博物馆要收藏当教育后代的历史实物,那是再也不须花费多少心思,其年代之久,其补钉之多,其功效之低,要上吉尼斯辞典,简直不用讨论就会全体通过。

“云伯伯!想不到您会病成这样!”看着那仰面躺在床上面容憔悴、颧骨高耸、胡须高翘吃力地喘着粗气、早几天还在野外捡着野粪高大的老人,如今变成这个样子,刚才还下了决心要坚决忍住的泪水,竟像豆粒一般全部滴落到老人的被上、席上、手上甚至老认得额头上。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或者上苍能生出一种神奇的力量,把已经奄奄一息的老人从死神手中夺回来,让他再在这个世上活个十年八载,让自己能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他老人家的关怀和教诲,可是,这是何等的天真啊!眼见他的本就宽阔的前额已经很是苍白,两只干枯的眼睛再也没有多少神采,只听那高傲的鼻腔中不停地哼气!

老人见他哭的伤心,吃力地从被窝里伸出干枯而又苍白的右手,爱抚地抚摩他粗短黑发,断断续续地说:“你云伯伯要去了,这是上天的旨意,你不必太伤心。云伯伯知道你是很有志气的孩子,所以特意给你叫来嘱咐几句,希望你能终生记住……”

他见老人说得很吃力,就抹去泪珠,将耳朵贴上去,嗯嗯咽咽地说:“您说吧,云伯伯,我会终生记住的!”

云伯母也在一旁催促:“你说吧,小艰正听呢!”她的声音也已嘶哑,只是神气较足。

“……你云伯伯苦挣了一辈子,除了这座破屋要换两副棺木安葬我与你伯母,就剩那套百年桌椅和水埠头那块小田,于今我写了遗嘱赠与你,希望你过年过节为我俩烧把纸,念叨几句。”

他将那“赠单”攥在手中,再次抹干眼泪向老人担保:“云伯伯,我一定照您讲的去做!”

这时的老人似乎做完了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枯瘦的脸上似是而非爬上了许多欣慰的喜悦。在他再一次环顾眼前的小艰和云伯母以后,突然提高声音,像是嘱咐又像是自慰地向着帐顶念叨起来:“贫贱不移,威武不屈……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

老人昏过去了!

他跪在老人的床榻上哭的很伤心。十多年来对于云伯伯的许多所见所闻,都纷繁而又清晰地从他的记忆中浮现出来——

听祖母说,云伯伯是方来爷爷唯一的儿子,小时曾省吃俭用读过子曰诗云,年轻时因身材高大文武兼备,曾被大名鼎鼎的“唐赖之”看中,准备随军参加中日本甲午战争,唐病死后,他也就解甲归乡,除了自己耕耘父母遗下的几亩田土,还决定在祠堂坐馆,教导全村孩童学文习武。谁料天有不测之风云,他的前妻首胎难产撒手西去了。他的精神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于是他想,一个好好的女人活蹦蹦地怀了十个月的婴孩,到头来稍有不慎竟连娘带崽说去就去了,就算办起了学堂,哪里能有孩子来念书?有人说,这连娘带崽的惨死是命运早就注定了的,他才不相信这胡说八道,于是就一个人背起包袱到舜皇山上采药材,企图按中药处方上介绍的方法熬制一种止血灵丹,拯救那些因难产而要付出生命成百成千的年轻妇女。他每日白天爬到云遮雾绕野兽出没的高山上寻觅,采挖,每日晚上就一个人呆在灶边择呀、剁啊,熬呀、煮啊,好不容易配制了一种他将它叫做“益母丹”的药丸。这种药丸对产后止血很有作用,经他租住附近产妇临床试验,效果很是理想。山里人都把他敬称为“送子爷爷”。他也为自己的这一成功而快活了好些年。可在当时的社会里,那些“放个屁都吹得火燃”的掌权者们哪能容得下他?首先是出钱收买他的单方,收买不成就加他一个罪名,诬他这是收买民心,散布长毛造反时流传异教邪说,将他打进大狱。他受尽酷刑也不交方,当局见对他毫无办法,就派他上大山做“锯工”。他身材高大,人也聪明,不到两年,就远近闻名。无论什么大树、小树,杉木、杂木,只要经他一拨弄,都能派上好用场。他所锯出的部件,无论是大木板、小木雕,都恰到好处,丝缕不差。在他三年刑满后,就在当地娶上现今的云伯母,然后辗转回到镰刀湾来。据说,村上当今所公用的那对“寿杠”,就是他两口子当年从大庙口徒步扛回来的。

这时的云伯伯已年过不惑,年轻时所苦心经营的理想和抱负眼看很难实现,夫妻俩就干脆埋头开荒种地,盘龙岵腰的石凼里,有他俩围成的大园子;狮子岭下的荆棘中,有他俩垦出的新田土。他在那些大园子、新田土的周围种上棕树、桃树、李树、柑橘和香橙,不几年工夫,就换上了新模样。每年夏秋节,村上的男孩和女孩都眼睁睁地盯着那些地方。两位大人尽管家中很是拮据,却不忘将这瓜那果毫不吝啬地捧给他们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的小伙伴们。“来我家的就是我家的客人。”这是他老两口常常教育他们两个孩子的口头禅。只可惜,当时的上苍总偏偏欺侮好心人,他们年近不惑才养下的小六元,刚满10岁,就被天花夺去了性命,害得头发已经花白的云伯母只搂着他们的女儿金花,足足哭了好些年。

云伯伯当然也很痛心,一二十天工夫,差点苍老了一二十年。但他仍夜以继日地拨弄他老两口昔日开挖的田土。他经常劝告他的老伴说,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何不在金花身上多花点力气。金花是个聪明的孩子,圆嘟嘟的脸蛋,说起话来像泼水般地流利。老两口原想送她上私塾,让她学点文化,到时招赘个女婿也无不可。谁料待她刚能上学,不是广西军阀打过来,就是湖南军阀打过去,以后接踵而至的是围剿红军,是日本人打上来,害得他们将她留下不是,带着走也不行,只好咬咬牙将她嫁给邻村一个姓易的小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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