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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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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浩然
时间:
2011-10-5 20:52
标题: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二十八)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二十八)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16 都是钱在捣鬼(1)
“姑奶奶,二爷爷过了。”正青黄不接时节,一个身着孝衣的后生突然跪倒在周氏面前。
“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就过了?害的什么病?”周氏和李升都吃惊问那后生。
“先生说是打‘打摆子’,蛮利害的,还不到五天……”这后生小名叫老戊,是周氏二哥周礼享的大孙子,也像他祖父一般,长得高头大脸,站起来时就像一个大墙垛。
“打摆子”,学名称疟疾,因为发作起来,患者常因寒战而全身筛糠似的摇摆,南方人叫“打摆子”。这种病,原也流行。有的人家,不论男女老幼很少有人幸免;有的自然村也曾一个个人在不同程度上“摇摆”一阵,虽然有人因种种原因而在摇摆中见了阎王,然,总的来势并不像这年凶险。有人说这是日本鬼子在飞机上撒了毒菌,也有人说是日本商人要向中国人兜售喹啉。老百姓没
文化
,害了病就拿钱买药。那黄黄的粉剂片,原来每升米可以买到两片,到日本人打上来时,用十斗稻谷还难换到一小包,所以即使你是铁打的强汉,没钱买它,几个回合就叫你乖乖去见阎王爷。这种病特别过人,只要你和患者见上一面,百个中八九十难逃厄运;若是将病人带回家来,那就等于将死神请进屋里来。除全家要大难临头,全村也会极端惶恐不安。那些穷得连粥也喝不上而又年纪稍大或体弱多病者,就戳着拐棍站大门口或房门前,扯开喉嗓骂你不得好死;少数有钱有势人家,虽然深知此病有药可治,可是谁愿将那大石谷子去换那不吉利的东西?他们会理直气壮地站出来,大声喝斥那些将要外出和患者打交道的男人或女人:去了就不要回来!当年的小镇上或乡下人,常因为某人办事效率低下而令他伤心大骂:“你打摆子去了!”或者说,“我靠你打摆子!”说也奇怪,有的人本来好生生的,被人这么一声骂,不到半天工夫,就觉得自己似看见什么怪物,倒抽一口冷气而“摇摆”起来,个别的就在这“摇摆”中蹬了双腿。总而言之,“打摆子”这几个字,在当时的中国成了人们最大的忌讳,比谈虎色变还要“色变”!
周氏和李升们听得老戊这一说,不觉脊梁骨寒凉起来,连鼻腔吸进的空气都似乎带着寒意。他们都迟疑半晌后才回过神来:“真的是打摆子么?”
“先生是这么说的——我也搞不清楚。”老戊舔着那厚厚的嘴唇,喃喃地回答。
俗话说,“爹亲叔大,娘亲舅大。”既然二舅过了,妹妹和外甥就没有不去“看死”和送葬的道理。“娘,你俩还是去吧。二舅一生也是怪可怜的。”升良这是转移丈夫注意力的大好机会,也就极力主张。
“也只能这样了。不过行动得守着点,少招惹是非。”周氏听儿媳这样说,也就答应下来。
周氏原有四兄妹,三个哥哥,她最小。因为家里穷,父母在她6岁时就将她当童养媳嫁过来了。从她没了丈夫以后,家境一直不好,加上三个哥哥家里有时也吃了上顿没下顿,多年来,除了年底回个年外,平时很少来往。
她的三个哥哥乳名分别叫牛仔、马仔、骡仔,身材都像他们的爹,牛高马大,双手都可以举起一对石磨。特别是二舅,站在那里简直像棵锯了枝桠的大樟树,一顿饭可以吃两升大米,一跶脚,连地上的瓦片砖块都战抖起来。村上的财主周采文总好雇他做长工,而且还因为他肯吃苦耐劳办事扎实可靠,常让他担任工头。听说当年周采文为他爹娘砌坟山,那几百斤重的石砣子,他领着几个兄弟肩扛手提就全部按期搬运到位。不过,他们都没文化,连自己姓周的“周”有时还写成“同”。村上有人骂他们为“蠢牛”只知道做“蠢事”。当然“蠢牛”也好,“蠢猪”也罢,他们也有七情六欲。有一年,不知因为什么,老大牛仔在山上打柴和村上一闺女相爱了,大约也是鬼使神差,直让那还没找上婆家的闺女肚子长成个大冬瓜。娘老子一问,方知是牛仔干的好事。大家一起哄,族长立即派人将老大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然后祭祖除名,套上一架楼梯,叫他两个兄弟每人一头,一骨碌推到大河里喂了鱼。事后有人在一旁挖苦他们两兄弟:“真是蠢牛!到了河边见没人跟着不知道做手脚?”那老二没听懂他的意思,竟噜动那厚厚的嘴唇,不慌不忙地说:“手脚都捆死了,还不只等着往深水潭里搡!”“唉呀,真是一对大蠢猪!”听了的人无不摇头叹息。不过后来他们还是成了家。老二娶了一个养“脚猪”人的女儿,下巴有颗痣,生有三女一男,还收养一个叫“安仔”的私生子;老三娶了一个逃荒的女人,又瘦又小,养了一个叫“平仔”的儿子,因为儿媳聪明能干,生下两男三女。此次前来报丧的老戊,就是老三的大孙子。
周氏母子二人夹着一札纸钱,随着老戊走到那东倒西歪的小土屋外时,就听见几阵有气无力的哭声随着纸钱的青烟飘出来,然后幽灵般地向四周扩散。突然几挂鞭炮响起,几个身着爆花棉袄的小孩掩着耳朵兔子般地窜出来,差点将正弯腰入门的客人撞倒在阳沟里。
“我的二哥啊!还没等你妹妹和你说句话,你就去了……”周氏还没迈进大门,就放声大哭起来。
李升忍住悲痛,径直向卧室走去,只见二舅还躺在床上,额上盖着几片纸钱,高大的鼻梁倔强地挺着,两眼半闭,一床早已落色的印花被裹着那高大的身躯,看神态,他似在提醒人们:他患的病十分凶险,最好不要靠近他!
“衣服棺椁都没准备——没想到走的这么快!”下巴有颗痣的舅妈,捆着一件旧的白腰巾,从里屋悲兮兮地哭出来。
安仔无奈地向姑妈和姑表弟摊开双手:“辛仔早被抓了壮丁,我一双白手,能有什么办法?”
“一窝子人,用草卷总不是个好主意嘛!”话音未落,一个满头烟火灰的半老头从火房里走出来。也许他的“摇摆”刚退烧,听人说着话才从里面出来插嘴,“我的意思是,侄儿侄女和外甥们都凑点,免得以后想起来后悔。”
按当地习俗,老二过了,老三就成了当然家长,他的话也就法定有效。李升只得陪着母亲擦干眼泪,吃了一顿所谓“看尸饭”匆匆赶往家来,争取尽快筹好自己名份下的钱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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