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 微” 和 崇 高 李浩然
气象台天气预报员反复叮嘱人们:今天,南方仍酷暑难熬,建议人们特别是老人上下午要少出户外活动,以防中暑。可就在这天七点,一个电话就约我上午九点去离家十里的县委宣传部拜见部里主要领导,商定全县“志愿者服务促进会”成立大会事宜。老伴一听,就近似警告地对我说:“都七老八十了,这样的大热天,要掂量掂量!”我听后,就想:人家钟老八十一二约我,我七十过几,还能认输?”
十点正,待我走下公共汽车,钟老果然就先我到达。烈日下,一头白发,汗津津的。一年多未见,尽管精神没多大改变,人还是老了不少。
也就在我们刚刚走进办公室,部长就直说有急事要立马外出,约我们以后再听电话。
好吧,我就借用这个机会,和钟老在办公室对聊起来。
钟挺华,个子不高,1930年出生在印度尼西亚,是一个标准的“归侨”,解放后就读于湖南师范学院,毕业以后分配来我们县里工作,大约是因为语言关系,县里就安排他在县城做职工业余教育,他二话没说,走东家串西家,一干就是四十年。因为那时我也在城关边缘任教,经他模底就把我也要去当了个“兼师”,还几次给我评了“先进”和“优秀”。文革以后,我回老家了,他在连连挨批挨斗后,把一个几岁的小男孩都给“斗掉”了。平反后列为老干。
去年暑假,我从省城回来,一个偶然机会,和他相遇,没谈上几句,他就递给我一搭材料,其意是要我这位老相识帮他宣传他正要搞的“东安志愿者协会”。我看了看他手上的那些还比较凌乱的东西,就想,这虽是一件大好事,但要真的做起来,其难度不比白手搬走一座小山小。果然不错,就在这天的午餐上,我的几个都当了小头目的学生,就很是为难地诉起来:“那钟老头,快别说了,一辈子尽做别人不愿做的低微事。”“这段时间,只要听到他的说话声,我们就像见着了要债鬼!”席上,还有一位刚从广东发了回来很有身份的老板还说得怪:“这种行为,无异于叫化!”我想,在这些人的心目中,他钟老这辈子所作的工作,已经是低微得不能再低微了……
我坐下后,就直问他:“您这大把年纪,放着离休清福不享,为何要孜孜乐此不疲?”
他见我直率,也就恳切地告诉我:“说这事苦确实很苦,说这事累也确实很累,但我认定了,这是一件有益于全县人民永久性的大好事,毕竟要有人来领头。我苦了,累了,但我生命的全部价值就在这其中!”
这时,旁边一位年轻女孩告诉我:钟老自离休以后,说他穷,每月有三千好几;说他富,他外出却从没打过的,把省吃俭用节余的钱多用于了国家福利事业。就说这一年的多酬备,他除跑这跑那,还先后两次捐出现金2500元。如今,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都为他的诚心感动,不但十分重视,还以身作则带头捐了不少款。
说到这里,钟老好像更加来了豪气,他亮开嗓门对我说:这志愿者服务协会在全国许多大中城市,都搞得红红火火。我们永州还没人敢吃这个螃蟹,我听小平同志的话,“摸着石头过河”,给后者摸索些经验教训也是好事。最后,他把握十足的告诉我:“大会程序都拟好了。过些天的成立大会,一定能如期召开。你也一定还要来。”
我夸他是“又一个陈嘉庚”,他一个劲地摇头:“那还隔得太远太远呢!”
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太阳比火还毒。我俩只好告别。我亲眼看见他蹒跚地扒上那辆迟迟开来的公共汽车。
在回家的车上,我脑子不断跳出这位老人多年来为县城人们奔忙的形象:他的行为一向好像在要饭,但他一向的心灵却又是这么崇高。
是啊,在人类历史上,人的“低微”和“崇高”,原本就是这样组合的。我想。
(2011-08-16发于湖南东安县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