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李晓军
□ 本报记者 张守坤
7月10日，北京市某书法班迎来了今年暑期的第一批学生，他们大多6岁至8岁，刚上小学不久，其中一位小女生的穿着引起了书法班朱老师的注意。
“黑丝袜、露背装，前面胸口还半露着，这些对成年人来说都过于性感的穿搭，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一个小学女生身上，还告诉我这样穿能够显得腿细长。一个几岁的孩子，需要这样做吗？”看到这种情形，朱老师立马打电话给家长，希望其能给孩子重新换一套服装，但没想到家长对此不以为然。
“过于暴露的童装真的适合孩子吗？可能我落伍了吧，但我还是觉得孩子穿这么性感是不合适的。”朱老师叹气道。
近年来，一些以成熟风作为卖点的童装走俏市场。露背裙、露肩装、露脐装，这些对成年人来说也属“性感风”的款式被做成童装，出现在儿童服装市场上。在电商平台，有不少穿着性感的童模照片作为商品宣传图；在社交平台，同样有很多家长分享自己给孩子设计的“辣妹穿搭”。
这些孩子为何会穿上较为“暴露”的童装？走成熟风的童装真的适合孩子吗？对此，《法治日报》记者近日进行了调查。
穿着性感姿势诱惑 儿童奶辣风渐流行
“重磅小心机露背连衣裙，2023新款”……单看这些文字，正浏览商品的河南省南阳市的年轻妈妈赵女士并没感到不妥，但当仔细看商品详情时才发现，这原来是一款“儿童日常黑裙子”。
“难道是我太敏感了吗，但是三五岁小孩的衣服为什么要露背？如果不是‘女童’两个字，我还以为又是什么特小号衣服的成人辣妹装。”赵女士说，第一眼看到女童露背装，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这些年，成年人的衣服装扮越来越幼化，幼儿的衣服越来越性感，一些人的审美观真的越来越病态了。”赵女士吐槽道，“天天举报这个擦边，举报那个带坏小孩，自己家孩子怎么穿都管不好。”
记者在电商平台看到，有多家售卖儿童模特演出服的店铺用的宣传照片，都是孩子穿着性感比基尼照和T台走秀照，能露的地方几乎全都露了。吊带、短裙、露脐装、辣妹感……看着这些服装，很难想象这是儿童的穿搭，有的童装还会打上“辣妹穿搭”“抹胸”“豹纹”等标签。
据了解，这是目前流行的一种“奶辣风”，大概的意思就是年纪偏小的孩子，穿着成熟性感，但是又奶气十足，有种辣妹的感觉。
除了服装暴露以外，奶辣风儿童的拍照姿势也惹人关注。
在网上，有一张奶辣风女童的照片火了。紧身裙、低胸装、高跟鞋……你能想象这只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女孩的穿搭吗？如果只是这样，还能被解释为可爱搞怪，但在公共场合摆的姿势，不是弯腰撅屁股，就是各种秀身材曲线——性感的姿势加上童真的脸庞，看上去极为不搭。
评论区里也出现不少反对的声音：“这身穿搭不适合小孩子”“网络和现实中坏人很多，还是尽量给孩子穿得宽松舒适一些”……
上海市一家不愿透露姓名的幼儿园负责人称，夏天穿着吊带、抹胸、露背的小女孩越来越多，“穿着暴露的小女孩每班都有三四个，而且越到大班越明显，个别孩子还出现严重的攀比心理”。
记者近日走访天津、北京多个商场时，虽未发现过于暴露的童装，但据销售介绍，近年来给孩子买吊带裙、超短裙的家长有不少，一些过于卡通的衣服还会遭孩子们嫌弃。
自从王奶奶搬到湖北武汉的家里后，邻居们时常能听到她和女儿李女士的争吵：到底能不能让6岁的孙女萌萌穿得太暴露。
从萌萌4岁时，李女士就开始为女儿精心包装，学着网上的穿搭视频把她打扮得像个小大人，吊带、抹胸、提臀裤、露背装、露脐装……这些成人款的“性感”服装，占满了萌萌的衣柜。而且这些衣服并不便宜，从几百元到上千元不等。
对此，王奶奶十分担忧：“穿着那么暴露的衣服去外面玩，这样下去可不行。”
打着穿衣自由旗号 实则影响儿童三观
在社交平台上，记者搜索发现，越来越多家长给孩子打扮的奶辣风笔记分享。比如，“被迫成熟”的孩子出现在地铁、大街上：露胸掐腰还不够，还得配上小皮包珍珠项链走秀；1：1复刻成人辣装，挺胯叉腰扭肩的摆拍姿势同样完美复刻；还有些脚指头涂上了鲜艳的红色指甲油。再配上“今天给孩子穿这套被好几个人说了”“据说这是老父亲不允许女儿穿的风格？我不管反正是麻麻喜欢的样子”之类的文案，孩子俨然成了吸引流量的手段。
一些网店也瞄准了这个商机。某童装网店就由于发布未穿戴整齐的童装商品图片，被电商平台作出罚款2000元、停业3天的处罚。但网店认为，该商品图片只是为了展现服装材质，没有传播软色情的主观恶意，平台处罚不当，将电商平台起诉到了北京互联网法院。
近日，北京互联网法院审结了这起网络服务合同纠纷案。法院认为，商家发布涉未成年人的违规商品信息，平台运营者依据平台制定的规则进行处罚具有正当性，驳回原告要求撤回处罚措施的诉讼请求。一审判决后，双方均未提起上诉，目前该案判决已生效。
虽然很多人对奶辣风表示反对，但也有不少人认为这是穿衣自由。
曾组织过多次女生穿搭活动的北京瀛和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倪娜律师对近年流行的奶辣风也颇为关注。
“穿衣自由是指一个人可以受自己意志支配，自由地去选择自己想要穿的衣服，不受他人的限制与阻止。与其问儿童对于穿衣是否享有选择权，不如说是否要对儿童穿着尺度有所限制。面对日渐成人化的童装，孩子审美观正在潜移默化地被影响着，这种导向其实会诱发孩子心理早熟，不利于孩子身心健康成长。”倪娜说。
北京汇祥律师事务所刑事法律专业委员会主任王亚伟认为，如果打着穿衣自由的旗号，以奶辣风的形式在网络上传播幼态软色情的畸形审美价值观，可能是性化儿童初见端倪的一种危险信号。因为考虑到年幼儿童生理和心智均尚未成熟，奶辣风穿搭风格容易影响年幼儿童的审美观，长此以往，还会对其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造成不良影响。
“奶辣风的流行，同样暴露出很多问题。”王亚伟说，比如，网络直播平台对未成年人保护不够完善，乱象频生，对于可能危害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内容没有严格屏蔽或限制；一些家长不能树立正确的‘三观’，为获取经济利益，不惜借助未成年人软色情博眼球赚流量；童装标准不够完善，童装市场缺乏完善的行业监管，对于童装成人化的问题缺乏相应的监管条例，从而导致童装的设计边界较为模糊，部分缺乏道德底线的商家甚至为了逐利，生产出成人化、性感化的童装。
树立良好审美风尚 保护未成年人权益
“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一些商家为了引流，发布一些未穿戴整齐的童装照片，或发布一些儿童摆着充满诱惑姿势的商品照片等，企图以擦边球的方式进行宣传牟利的行为，在违反相关规定的情况下，需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倪娜说。
倪娜说，未成年人心智还未成熟，时常无法意识到潜在的侵害，需要予以特殊、优先的关注与保护，故更需要以严格的标准进行管理。一方面，商家应遵守法律法规及平台相关管理规定，不得以擦边球的方式发布违禁内容；另一方面，平台也有义务承担保护未成年人的社会责任，加强对商家的管理与审查，对违规行为作出相应合理的处罚。
对于暴露的童装，电商平台负有相关责任和义务，家长让儿童故意扮成熟，然后将照片分享到社交平台，或者要求孩子做这种奶辣风童模是否也应负相关法律责任？
王亚伟说，根据民法典的规定，不满8周岁的未成年人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由其法定代理人代理实施民事法律行为。如果家长让儿童故意扮成熟，然后将照片分享到社交平台，或者要求孩子做这种奶辣风童模，涉及对孩子肖像权的利用，但家长本身就是儿童的监护人也即法定代理人，其有权代小孩处理肖像相关事宜，一般不构成侵权。但未成年人保护法家庭保护一章，对未成年人监护人的行为进行了一定的约束，包括应当为未成年人提供生活、健康、安全等方面的保障，关注未成年人的生理、心理状况和情感需求等，同时不得实施侵犯未成年人身心健康或者不依法履行未成年人保护义务的行为。
在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周详看来，从法律法规上来说，并没有直接针对相关问题的限制性规定，但没有规定并不意味着完全的自由，可能违背公序良俗，也可能引发一些违法犯罪行为。如果突破了法律的界限或者引发了后续违法行为，就需要相关的法律法规介入保护未成年人合法权益了。
如何才能刹住儿童衣着暴露、拍照姿势成人化的不正之风？
周详说，如此的“风气”主要还是因为受到成人世界的审美和社会风气的影响，主要受到家长心态的直接影响，建议增加家庭教育的内容、建立良好的家校合作，通过家庭教育和学校的家校合作等活动，树立监护人良好的审美风气。同时，从未成年人隐私保护的角度建议互联网平台经营者加强管理，用技术手段切实保护好未成年人隐私。此外，还要做好家长保护未成年人隐私的相关警示教育，让家长意识到相关的危险，预防相关的违法犯罪行为，保护未成年人合法权益。
王亚伟认为，经儿童法定监护人同意后，网店可以使用儿童照片进行广告宣传，但广告内容也不能违背公序良俗。社交平台、网购平台以及商家在经营、管理的过程中，要考虑到自己的经营、销售、管理行为对于未成年人的权益是否有所侵害。如果商家未经未成年人及监护人许可而擅自使用儿童的奶辣风照片，可能涉及侵犯儿童的肖像权、隐私权等民事权益，未成年人监护人可以要求其停止侵权、赔礼道歉或者赔偿损失。
“对于利用奶辣风传播软色情信息或制品的行为，全体公民都应依法履行法律义务，致力于净化网络空间，维护儿童合法权益。”王亚伟建议，相关部门也要各司其职，对利用奶辣风传播色情信息的市场主体、网络从业主体等予以清理和整顿。同时，严查奶辣风背后的产业链、利益链，阻断相应变现的途径。
发表于 2023-7-17 10: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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