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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昌回行复命,在辕车上紧皱眉头,心中想道:“看来天子对我西岐不放心啊,是想收服崇侯虎来行监视之责,可是天子所托非人,崇侯虎连‘酒浓于水’的道理也不知晓,怎么可能探知天子的意图?可叹天子用错了人啊!” 正行之间,迎面碰到费仲的辕车,姬昌又一次皱紧了眉头。两架辕车头对头靠到近前,费仲拱手笑道:“西伯,这是何往?”姬昌还礼笑道:“奉帝命刚刚送走了崇侯。”费仲有些急了,叫道:“我正有事去请教崇侯,他怎么能走?告辞了!”便命辕夫加速,去追赶崇侯虎。姬昌想了想费仲没头没脑的话,淡淡地笑笑,乘车去了。
费仲追到朝歌土城外,也没有追到崇侯虎。费仲气恼地骂崇侯虎不讲交情,白白帮了崇侯虎几次大忙。费仲虽气得大骂,但还得命辕夫回行。费仲坐在辕车上晃着,想着为何独独对苏侯恼恨入骨?想了好久,费仲才喃喃自语:“自己可以容忍不送财物给他的人,就像比干;也可以容忍喜欢开他玩笑的人,像微子;唯独不能容忍不敬他费仲,瞧也不瞧他费仲之人,那就是苏侯!”费仲想通了恼恨苏侯的原因,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苏侯之女弄到天子身边,让那苏侯品尝品尝和独女分离的滋味。可是苏侯之女到底是美是丑,费仲心里没底,也无法证实。
辕车在吱吱呀呀地晃动着,费仲有些困倦了,其实费仲是刚刚睡醒,若非上午的那场豪雨,费仲还无心睡觉,似乎身体肥胖的人特别喜欢在雨天卧于席上,更何况费仲是奇肥的那种大胖子。在这样的雨天里,费仲一觉睡过了头,若不是随从叫醒,也许现在还在打呼。
雨后的道路非常泥泞,辕车的轮子轧过一块石块时震荡很大,正困倦的费仲就被辕车的颠簸惊醒了,抬起尽是肉窝的肥手揉揉发黏的小眼睛,向朝歌土城的两侧看了一番,算算路途知道快到舍门了,便硬挺着不再瞌睡。突然,费仲一拍大腿,笑了起来,想:“管她苏女的容颜美不美呢,反正是崇侯虎推荐于我的,待苏女来朝若是貌丑,大可将责任推卸给崇侯虎……若美嘛,可是我费仲奇功一件!”费仲想到如此一箭三雕的诡计能不得意地发笑嘛!当费仲得知苏妲己的美貌已经惊动了朝歌城的传闻,很自然知道了涓追赶苏妲己的事儿……
苏妲己的美名就连子辛也知道了。那位被苏妲己刺激成傻子的人,也被人传说成了在下世受难的大罗神仙。子辛根本不信,问费仲:“苏地是否真有比天女还要美丽的女子?”费仲正想着如何说服子辛下诏召苏女入朝,闻言答道:“禀帝,传闻完全是实,我听崇侯虎说过,苏侯的女儿比天女还要美丽。”子辛摇摇头:“你又胡说,传言哪里可信?我知你与崇侯交好,而与苏侯不睦,你身体肥胖但心胸狭窄,你是小人。”子辛看着费仲失惊的样子,心里滚动着一阵欢愉,笑道:“你小心为我办事,像你这样善解君意的臣子,在我朝中只有你一人而已。”
子辛命常侍端了一觞酒赏给了费仲。费仲抖着肥手接了觞酒,一口饮干了。子辛笑道:“再赏一觞,你体肥如猪实是好闲恶勤之故,且到处传言我身有疾,好!你若访不到可解我身疾的美女,我宰了你祭天。”
费仲吓得浑身一颤。
子辛又笑道:“你胆子如此之小,能帮我做什么事?能上阵?能斩将?能计出平安天下?啊,费仲,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用?”费仲不知这是子辛有意吓他,以惩戒他胡言,忙拜于席上:“我能为帝解忧,苏侯真的有女儿貌比天仙,如若帝不信,帝可向涓求证。”子辛的脸上已现怒色,不理解费仲为何还纠缠这个传闻,但心里也起了好奇之心,扭脸问一旁的涓,“费仲之言可真?”涓答道:“是的,费仲之言并无虚假,我曾目睹苏女的颜容,亲耳听到过苏女的笑声……”涓的声音如从梦里发出,脸上的神情呈现出进入幻境的神采。直到子辛的大笑响起,涓才如梦初醒。然而涓恼火了,对着子辛长揖,然后昂头盯着子辛的脸,说:“我的话并无半点虚假,我只恐描述不出苏女的美丽。告诉你,帝,你的自认为美丽无伦的妃子若和苏女相比,你的妃子如猪!”
子辛知道涓一生钟情于音乐,且为人正直从无虚言,就没有恼怒,仔细看美丽柔顺的尤妃,突然笑道:“我的美丽的尤妃原来像个猪,哈哈……”
涓这才真的怕了,忙说:“帝,我是比喻呀!”想想不对,又说:“我是比喻得过了头啊!尤妃美丽端庄,那也是天下有名的,是美丽的凡人,而不是上天降世的神女啊。”
子辛举着酒觞送到涓的嘴边,叫着涓的名字:“涓,你听着,快把这觞酒喝下去,想个法子证明你的嘴巴描述的美人。”说完把酒洒在涓的脸上。涓咳了两声,咳声引得费仲打了两个哆嗦,便把圆球样的身体尽力向涓的身后缩,然而子辛是不会忘记他的宠臣的,问:“费仲,你亲眼目睹了涓所描述的美女了吗?”费仲颤着声音说:“没,没见。”子辛笑道:“很好,你没见到就敢说貌若天仙,原来你的眼睛是没用的,你是靠鼻子闻出来的吗?”费仲忙道:“非也,我是用耳朵听来的,是崇侯亲口说的。”“好吧,你以后就用你的耳朵听吧。”费仲急忙说:“谢帝!”子辛又说:“来人!把费仲的眼珠给我挖出来,此人的眼睛生在脸上毫无用处,还是挖出来的好。”费仲吓得“妈呀”一声,一股尿水弄湿了袍子,所跪的席子已经湿了一片,他哇地放声大哭,边喊:“帝,我是忠心耿耿一心对帝啊,帝!”子辛哈哈大笑,手指费仲对尤妃说:“瞧这胆子,这个擅长胡言乱语的人有什么用呢?哈哈……”
涓并不像费仲那样胆小,站起来把陶埙举起,吹出了苏妲己的和五音的笑声。这种和五音的笑声,有着极强的磁力,就连不懂音律的尤妃都听得如醉如痴。子辛醉了,摇晃着站了起来,一口饮下了一觞酒,把青铜觞一丢……
费仲有了幸事,子辛命令费仲前往苏地迎取苏妲己,若取回苏妲己,才能饶了费仲的一双不大也不会用的眼珠。无奈之下,费仲请求尤浑陪同一同赶往苏地,但是,对于此行的结局,费仲咋想也是没底。
辕车晃悠了一下,在辕车中昏睡的尤浑被晃醒了,抬手揉了揉发黏的眼皮,又扭头看一眼同乘的费仲,张嘴哈欠了一声,伸了一个懒腰,说:“真热,困极了,这可真是趟美差啊。”
一路上生闷气的费仲就恼火了,说:“帝怎么会这样对待我呢?我完全把帝看错了,我对帝的忠心完全没用了,如果这次死在苏侯手里,帝会怎样呢?”尤浑叹口气说:“苏女若是入了朝,我妹妹的日子就难过了,我和你在朝中的地位也不复存在了。你呀,像帝所说的一样,是个胆小少智的人啊。”费仲恼火地闭上了眼皮。尤浑又说:“也许尚有转机,我在临行前曾去拜访了比干,比干会劝阻帝,也许我们还没到苏地,帝便会召我们回朝了。唉,命运弄人啊。”
费仲的眼睛睁开了,也亮了,又暗淡下来。说:“比干不会帮助我们,他恨不得叫帝废掉我们。”尤浑马上说:“你错了,比干是贤人,会以天下为重,会想方设法阻止帝到处找寻美女,而且比干不会对我们落井下石,何况尤妃贤德,从不在天子面前搬弄是非,很得少师、太师、王子的敬重。我们等着瞧好了,慢慢走吧,前面是漳水,那里气温凉爽,我们在那里等两天。”
费仲此时完全没了主意,只好听了尤浑的话,命辕夫驾辕车拐上了漳水土路。辕车开始在土路上颠簸,两个人都很肥胖,坐在同一架辕车里互相碰撞。尤浑被晃得迷糊起来,把头垂在胸前,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费仲无法迷糊,在颠簸的辕车中仔细想着和子辛一同游乐的时光,想着想着,费仲“啊”了一声,自语道:“原来天子一直都在装傻,我的智慧根本没法和天子比呀。”又自卑地想:“天子的聪明达到了眼睛不看到就不相信的地步,有如此聪明智慧的天子,他还会相信臣下吗?伴随如此聪明的天子会招来大祸的。可是,我以后该怎么面对天子呢?是了,我要装成傻瓜,傻到天子见了我就想笑的地步,我就会多福多寿了。”费仲想到了要装傻,就冲动起来,很想把装傻的道理讲给尤浑听。但转念一想:“如果聪明的天子面前的傻瓜多了,那么聪明的天子还会重用傻瓜吗?就让尤浑和满朝大臣都聪明吧,让他们聪明到为朝事劳心、劳力,再被更聪明的天子杀掉吧。在聪明绝顶的天子面前,一切聪明的大臣的存在,都给聪明的天子一种潜在的威胁,更得不到重用。聪明的臣子只可用在一时,不可用一世。傻瓜不一样,聪明的天子一定喜欢傻瓜,一定会让傻瓜比聪明人活得更好,因为傻瓜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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