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岁月》（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依次连载（二六五）

李浩然

《沉重的岁月》（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依次连载（二六五）

                             作者 李  石  

                  88  希望与失望擦肩（2）

几乎不能自拔的祖母和母亲能够得到一些安慰，能够尽快地从深深的悲痛中缓过一口气来，让他们也清醒地认识到人死是不能复生的这个极简单、极普通的道理。特别是祖母，她已年近80，稍有不慎，就会跟在父亲后面撒手而去。其次，他要想方设法坚持让在省城与县城的老二、老三

易支书大约看出了他的心事，就意味深长告诉他：他父亲是个好同志，好社员。要是日后有人诬蔑他，就当他放狗屁。易支书还特别强调说，“你放心，在我们大队里，我们还是将你当内部矛盾处理的。你年轻嘛，还只不过是21岁；至于你伯父，他也是苦出身，他遵纪守法，我们也不会随便为难他。要是日后有人无端欺负你，我姓易的就挑担子。”

当他听到这里，他的快要冰冷的心，就像遇到了煦暖的阳光。对于易支书的这段肺腑之言，他虽没当场表态，可两行热泪就早将眼眶灌满。

     送走易支书以后，他一个人来到父亲当天离开这个世界最后的一方土地，也就是他父亲自缢前所愤然而去的鸭棚前，看那默默呆立在那乱草间的鸭棚，除了几十只尚未死去病鸭的残喘，四周已经悄无声息；那条悬挂父亲躯体的横梁，无可名状地横架在那寂静无声的两垛土墙之间；再看那当晚绕在父亲脖颈上、原曾被父亲牵着那头高大水牯泥里来水里去的旧绳索，也似知罪似的躺在一边，或许此时此刻，它正用这唯一的沉默方式诉说它的主人昔日与它同甘共苦的全部经历，和他当天晚上那个时刻的全部苦衷！

“还是振作起来挑起父亲撂下的担子吧。”易支书的声音又不时在他的耳边响起。

他觉得，他首先应该用实际行动使仍陷入悲三能安心学习，继而完成他们的学业，让这个濒临破败的家庭能维系一线复苏的生机，能给人一种向上的昭示和希望。他相信，老二、老三虽然也有他们各自的个性，但有了这一沉重教训，就决不会重踏自己的覆辙，他们就能在没有了父亲的情况下更加老实做人，刻苦学习，发愤图强。其三，他觉得这个家庭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要成要败，要兴要废，要合要散，关键人物就数他自己了。他必须要很好地把握自己，无论如何要实实在在地进行自我改造，从这天起，就要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地做事，抛弃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争取挑好父亲撂下的这副担子，承担起上扶养老人下照管弟妹的责任，到恢复自身自由后，再与兄弟们去撑一方天宇……当他想到这些时，一种沉重的使命感和豪迈感，似又从他的胸中陡然升起，他大胆而又果断地拐进父亲当晚躺倒的床上，把父亲离去时脱换下来的衣裤鞋帽，全都拿去洗净、晒干，然后按照父亲生前穿戴的模样穿好戴好，告别祖母母亲和最小的弟弟，向他仍须继续接受改造的地方走去。

这天傍晚，他仍按场里给他的规定赶到了他劳动改造的小山塘。

天黑下来了，冷雨在空中飘忽，他躺在低矮的屋檐下，担心的不是自己今晚将如何度过，而是他的祖母、他的母亲和小弟弟将怎样熬过!——那已是一座突然空荡荡的土砖屋，在人们已经散尽的这等时刻，他们是怎样在那中间一分一秒地度过？虽然阴魂一说谁也未曾亲自体验，但他那父亲在离世时垂死挣扎的虚象不会不在他们的噩梦中重现……

想到这里，他的心就越来越不安起来，一个急打挺从地铺上爬起来，再也不考虑这里还有什么这规那矩，那山路上有什么豺狼山鬼或者艰难险阻，就一个人摸着黑冒着雨向家里方向奔去。

也不知道究竟到了什么时候，他外面一身雨里面一身汗好不容易地走回到他自家的大门外。

“……我可怜的铁牛呀，你什么话没给你娘说上一句就这么去了，留下这老的少的孤儿寡母多可怜……”不是幻觉，分明是老祖母正在屋里低声而又哀怜的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