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五十六)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28 智斗“麻天怕”(2)
不过,他麻天怕近年来也怕两个人:一个是洪家关两把菜刀起事以后又当了红军头目的贺龙,一个是县城大财东罗天福的二小姐罗秋月。
单说这罗二小姐吧。她是远近闻名的大富户罗天福与他的第七个老婆生的小妞,因从女孩大小排队,她属第二,从众兄弟姐妹上讲,她年纪最小,所以人都叫她“罗二小姐”或“罗小姐”。此人从小机灵透顶,人更长得像她母亲,漂亮得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被罗天福视为掌上明珠。县中毕了业,又吵着留学东洋,不仅有一肚子洋文化,还有一手精武艺,两只手枪别在腰间,要击灯苗决不打着灯架,说话比刀子切白菜还利索,人们背地里好称她“洋剃刀”,说要是谁个男人娶了她,倒要当心那要命的玩意儿。一次,她从上海回古丈罗依溪,正碰上“麻天怕”领着几个兄弟在寻衅。她从晴雨轿里伸出那秀气的脑袋,尖声问:“什么人在本小姐面撒野?”
麻天怕循声一看,见是一个倾城倾国的女学生,早就魂飞神荡,连手脚该放在什么地方都忘了。但为了不在众兄弟面前跌威风,也打肿脸充胖子,学着文化人的口吻以问代答:“请问尊小姐姓甚名谁?”
罗小姐见他一派无赖相,根本不屑一顾,只在腰间拔出两支短枪,自言自语地说,“看来这位兄长要逼我现丑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走出轿门,两只手轮番一举,“叭”、“叭”两响,十几丈远的两只正飞得起劲的麻雀,顿时化成两团四溅的羽毛。
“佩服!佩服!”麻天怕被折服了。
“是好汉,就选个良辰吉日到舍下领个教!”罗小姐说完,不屑一顾地钻进了晴雨轿。
站着的麻天怕简直成了一支树桩,两只眼睛木了似的看着远去的晴雨轿,连放响屁都为之停止。
这天晚上,他一直不能入睡,脑门里只翻腾罗秋月的那袅娜的倩影:苗条个儿,浓黑披发,鹅蛋儿脸,微翘的鼻梁,玲珑剔透的牙,还加那全身洋学生打扮,简直是世界上第一大美女。“难道这小妮儿竟看上我麻天怕了?……”他美滋滋地自言自语。
他从床上爬起来,得意地穿上那套拷绸衫,在座镜前反复地迈开步子,看是不是她已看上了自己这魁梧的身材,或许中意了自己的名声?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脸上那雨点打过泥坯一样的满脸大麻子,“真娘日人的爹娘竟生我这副模样!”他骂了起来。不过,他很快又改正自己刚才的认识,“‘男才女貌’嘛,——尽骂自己的爹娘干什么!”自己当年去投军,不也就为着派上这高大身架的用场?可他妈的招兵的不买自己的帐,如今老子还是混得不错,说不定这罗家小姐就看上了我这一点,我嘛,我才不怕“洋剃刀”还能剃掉我那玩意儿呢!
几天以后,他听一个朋友谈起了罗秋月,他的全身灌了蜜似的甜滋滋的。“她有些什么吩咐?”他美滋滋地问那朋友。
“她么?——听说要想与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干一番大事业。”那人说。
“我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么?”他自言自语后,特意跑到省城镶上三只金牙。
这天,风和日丽,他正儿八经地乘上一顶晴雨轿,领着七八个像模像样的弟兄来到罗天福宅前:“请通报一声罗老太爷,说我麻天怕特来拜访。”
那家丁一听说是麻天怕,以为就要大祸临头,差点没给裤子尿湿,但他又不得不进去通报。
“报告老太爷,那,那麻天怕亲自来了,说要见你!”那家丁前言不搭后语地报告。
“不见!——赶快叫人把他堵在门外,就说我不在家!”罗天福放下水烟袋,做出“关门塞犬洞”的架势。
“爹,我特意请来的客人,怎么能堵在大门外呢!”正躺在后堂凉椅上看书的罗秋月,从容地插上话来。
“这?——这种人还是不见为好!”罗天福坚定地劝阻。
“爹,不要怕。我罗秋月就是希图与这种人交朋友。”罗秋月说着站了起来,“请他进来!”
麻天怕进来了。他站在罗小姐面前,一时还不知如何是好,等到他的军师示意他施礼时,他才露出三颗闪闪发亮的金牙,狗嘴吐象牙似的问:“向罗太爷请安!向罗小姐请安!”
“看来,麻兄还真够守信用哟!”罗秋月不冷不热地夸奖着她的客人。
“不敢!——不过,我姓麻的从来就说一不二。”麻天怕早有几分受宠若惊了。
“既然如此,本小姐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罗小姐扭动了那弱柳一般的腰肢,在他面前走了一圈,然后在另一只木凳上坐下,用最动听的声音向立在一边的麻天怕说。
“好吧!——我姓麻的从来讨厌拐弯抹角的,最喜欢的就是直话直说的人。”麻天怕不无讨好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很想用几个使对方听了很是惬意的词语,可是终究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直话直说”四个字已使他觉得甚是新鲜有力了。
这时的罗秋月已是再媚人不过的了。只见她翕动那动人的嘴唇,动人不过地说:“要想巴结本小姐,第一,要玩枪杆子就玩大点,别学那小脚女人走路总摇摇摆摆的;第二,要心志专一,别时时刻刻在别的女人身上打主意;这第三吗……”
“罗小姐,我虽是粗人,深知前两点很是对劲;这第三点但说无妨!”麻天怕献殷勤地敦促起来。
“这第三吗,——从今后,一切听我的!”
“这,这……”麻天怕有点吞吞吐吐了。
“这什么!我罗秋月许给你还不行么?”罗秋月说完,送给对方一个美丽的眼神。
“这,这……”麻天怕简直以为这话也似在梦中听到,浑身莫明地激动起来。
“还这什么?——本小姐从不与人戏言。”
“对,对,对!我从来就这样认为,我从来就这样认为。”这时的麻天怕唯恐殷勤不够。
“送客!”罗小姐一声吩咐,像当天钻晴雨轿模样,一溜烟钻进书房去了。
罗秋月为什么要看上麻天怕?这就要追溯到她在日本神户读书时所受到的教育了。
她是学法律的。那教法律的告诉她:中国不存在什么法律,权就是法;而要有权就得先有枪杆子,要有枪杆子就要用人;这种人,一要胆大,二要高大,三要听使唤。像她这样的年轻美貌者,选择丈夫最好选那兼具前二款还加外貌最丑的,这样,叫他向东他决不会朝西。当天她和麻天怕的第一个照面,就动了这番心思;后来,她又听了周围的人对麻天怕发迹的介绍,认为此种人三个条件最能具备。她罗秋月要想中国干一番事业,就必须从湘西干起,而要在湘西成气候,就要首先依靠麻天怕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武夫。当然,她罗家二小姐,是否真正爱上了这麻大脸,那是她家的罗太爷也一时半天难以说准的。
李斗从那天挺身剿匪丢了一个班的枪枝弹药及生活家什后,心里一直火烧火燎,再加上团长的那一顿狗血淋头的臭骂,他差点没把王佐杀掉。最后,他不得不向团长立下军令状:十天内不夺回全部失物,听候团长处决!
“5天过去了,他还未理出门路;7过去了,他仍一筹莫展。第8天,他来到一家中药店铺,看那戴着一副老花眼镜的药剂先生,格外小心端详那平铺在药柜上的中药处方。
“老先生抓这副药怎么如此小心翼翼呢?”他没话找话搭腔。
“此乃罗老太爷罗天福先生请人开的单方哪!”那药剂先生谨慎地回答。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就从打听罗天福身价地位入手,掌握了他家罗小姐与麻大脸的那段非常交往和微妙关系。他决定利用罗二小姐与麻天怕的这层关系,来一个他山取石,迫使麻天怕把那夺去的东西乖乖地交到自己手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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