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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四十一)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20 阎王画错了勾(1)
丁松生原是新宁一个惯匪的儿子。他在生父被另一群惯匪击毙、生母投靠另一个丈夫以后溜入本县境内。二十六七了,还光棍一条,种田怕吃苦,做生意怕麻烦,想起生父在世时不耕不种还每日吃香喝辣那种情景,还在20出头时就跟人外出打劫,但山里人穷,拼了小命也只分得些破烂值不得几块钱。有一次劫抢回来被他母亲发现了,她告诉他,这是坏了天理良心的人干的事,你不看你爸就没个好下场。基于他对母亲的同情和信任,也曾下了决心不再跟人去干那坏事。可现在日本人打上来了,连那昔日许多有头有面的人都明的暗的入了伙,他还犹豫什么?由于暂时还无地落脚,就主动“送货上门”,过继给了丁村的丁云道。
丁云道少有田土,从小跟人学养鱼苗,老伴过得早,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也早嫁人了,看着别人老境难熬,又见这新宁山里人活泼可爱,经不住阿爸长阿爸短三声呼叫,也就叫来族长立下字据,养起这个二十五六岁的“儿子”来。丁云道是个苦出身,也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厚道人。他每天早起晚睡,手把手地教这个“不速之子”干农活,做家务,特别是教他学他的拿手绝活养鱼苗,还许愿说待家境稍好时给他娶媳妇。丁松生伶牙俐齿,对于这位继父的用心当然也心领神会,可每当他到外村走一遭时,总觉得他的继老子的想法很是过时,要照继老子的说法去办事,恐怕这辈子也活泛不起来。
一天,他到他的小妹家做客,见小妹长得如出水芙蓉还未圆房,就撂下酒杯一阵风回到家里,逼着继父将小妹赎回来与他成亲。丁云道一听,破天荒地火冒三丈,顺手就给了他两大巴掌。他好歹不准,除了扬言不再跟这倔老头姓丁外,还放火烧屋,要不是邻里及时赶到,这“鱼苗老头”恐怕也无家可归了。
后来,何传铁奉命组织自卫队,他就第一个报了名,而且又因为枪杀贺田狗有功,不久就被提拔当了一名连集合站队都不会的班长。
…………
再说这镰刀湾的春儿媳,自从那年元宵夜因为李方卞喝斥,从李方庆的魔爪中挣脱出来以后,当然就更加恪守妇道,跟着三天难讲两句话的丈夫带着两儿两女艰难度日。为了不使当年自己耻笑婆婆“穷了一辈子”的话给人留下笑柄,每天都和丈夫像驴推磨一般地不停劳动,尽管她长相不凡又聪明能干,可赵公元帅却总对她家十分吝啬,很少让她有宽绰的时日。当然,她是好心人,左邻右舍或六亲九眷一旦有三灾六难,她总全力帮助,甚至有时米缸里只有三升米,当别人捧着竹箕前来求借时,她却非借给人家一升两升不可。有人说,“好心穷,不吝钱财手头松”,对于春儿媳来说,这也可能是她家从不宽绰的原因之一。不过,她可不在乎这个。她经常想,人生天地间,谁又能担保自己终生都是一帆风顺?自己平日不关心不支持别人,到时候自己遭了灾难去找谁?她虽然出身贫苦,十六岁就嫁与了春儿做圆房夫妻,凭借她的聪明和厚道,却也是十里有名五里有声的。村里人要是遇上什么大事,比如当年李升大嫂、二嫂的麻烦事,她都到场张罗。她希望全村人,不管辈数大小,都应和和美美,互敬互爱就好,即使自村与别村、自家与别家争这争那,也最好是和平解决。但这世道却总不公道,上苍馈赠给她的不是苦恼就是忧虑。比如说,她的丈夫李春儿除了脊背有些罗锅,还三天难讲两句话,总是被人小看,尤其在房事方面简直是个十足的外行,连生下的崽女,不是呆头呆脑,就是口舌木呐。一旦有三杯酒下肚,竟像死猪一般躺着不动,待到天亮太阳晒屁股叫他起床干活时,他却又像公牛一般发起瘾来,管你正在煮饭或给孩子穿衣服,拖住就胡来,然后又死猪一样躺倒,不到太阳打西斜,他是不肯轻易起床的。又比如,兄弟们分家以后,在那几亩佃种田里种些东西,不是被人家牲畜糟蹋,就是卖不出价钱,有的简直连本也捞不回。当她扯开嗓门站到田头地角骂那不讲良心的畜主时,那好强的就找个机会,专向她春儿出气,以致多次当他扛着锄头去向别人讨个公道时,别人早将他计算到池塘里或粪坑中,反叫他自己吃了不少苦头。当然还有一条,那就是社会连年的苛捐杂税专向一些说不出话的人头上摊派,让你连个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即使你有三头六臂也难应酬过来,何况她春儿媳也只还是一个普通农家妇女,充其量也只不过比一般人多几分好长相,如今世事混乱,要养家糊口,她不得不忙完田里农活再做点小生意,比如,炒点花生,磨点豆浆,烤点烧饼,砍些茅柴,挑到自卫队部换点活泛钱。
这天上午,秋高气爽,田野里半死不活的庄稼早被收割完毕,刚满30的春儿媳又像往常一样去自卫队部卖柴。想起近日天气晴朗,送了柴可以领到一笔可观的柴金,高兴之余就不免梳妆打扮一番,花格子府绸单衣外套一件插花围裙,挑起柴禾一扭一扭的向对门的庙山走去,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位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当她取下扦担接过那厨工递给她那五花八门的钞票时,她的心乐了,脸上也像绽开一朵鲜桃花。她将钞票点好,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然后扣好那插花围裙去上厕所。也就在她从厕所走出时,竟与对面出来的丁松生撞了个满怀。
丁松生不见则已,一见全身马上发热,更何况还和她撞个满怀,连汗毛孔都痒的难耐起来,两只眼睛就死死地盯住她的去向。
这时,她已从庙山下来,涉过那条小溪来到盘龙岵的石山上。
她决定在这外人很难看见的石山上砍下一大片,然后就地晒干,等到在外给人做锯工的丈夫,双双将它们送到自卫队部去,比起那炒花生煮苞谷叫卖还要多得利。她春儿媳生来就是这种命,多做点力气活还是难不倒的。想到这里,她便轻快地捋起衣袖,再向手心吐口唾沫,就弯下腰身津津有味地动起手来。
白云在高高的山顶上飘游,溪水在山脚下的溪涧中弹响,偶尔传来几声岩鹰呼唤小鸡的鸣叫,她觉得此时此地的她,已是世界上自由不过的人了。人说世上只有神仙好,自己也来做一回神仙吧!想到这份惬意,她便抬起头来四下环顾,觉得此地确是情人密约的最好地方,要是与心上人楼楼抱抱,也只有天知地知他知我知。也难怪,自从自己嫁到镰刀湾,老人们总是忌讳这个地方,说这盘龙岵的两条小山脉是“两条蛇相副”,年轻的男人或女人一到这个地方就会生起邪念,就会想到男人和女人的那等事。
她因为早上喝的是稀饭,“真是人穷尿也多!”她这样骂着,也就在四下搜寻合适的地方准备小解。当她走到那最合适的地方后,又警惕地向四周瞄了几瞄,除了一些蚂蚱在荆棘上跳过来飞过去外,再没有发现其他能知晓或损害她的东西。当然,天上有时会有几架飞机飞过,不过,那是离自己远而又远的家伙,它能瞧见我在这里干什么?
说完,她便一溜梭地将套在腰上的月蓝长裤褪下,蹲在那里欢快地喷撒起来。
这时,她看见前面不远的荆条上,有一对蚂蚱在交尾,雌的伏在下面心甘情愿地纹丝不动,雄的骑在雌的背上得意地舞动那长长的触角。它们似乎在向人们炫耀,这世界上只有它们才不受任何约束,才是真正的地道的入幻如化……想到这里,她便有些埋怨自己的命运了,嫁给窝囊李春儿,一年360天在田里或者别人家里死受,干起那事来,连蚂蚱子的这般恩爱都不如……
“哗啦啦——!”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奇怪的响声,她迅即自问,莫不是那大石垴要崩塌了?要是这样,自己就会被白白砸死,那她的孩子就会没人来照顾!可当她静心敛气再听,又似乎什么也没见动,还像来时那么静悄悄的……
“小娘的,不用怕,嘿嘿……”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狡黠的丁松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了上来,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了。
她大吃一惊,只拼命挣扎,还想呼叫。
但是,她的一切的努力都无济于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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