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二十五）

李浩然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二十五）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14  求医事上（2）

上弦月还挂在后山树顶，升良叫起早天约来的小姑子。两人打扮一番，带些财礼香烛，就摸黑出发。
夜风在山谷中呼啸，猫头鹰在树林中凄厉地哀叫，一簇一簇黑魆魆的树影，不断在少人走过的小径上来回晃动，似人非人，像鬼非鬼。银姑向来胆小，更未走过夜路，要不是外家侄儿遭受这等灾难，就是取她性命，也不会贸然前往。一路上，升良知道她害怕，故意逗她大声说话，可她的背脊还是冰凉冰凉的，冷汗冒个不停。升良说，自己小时听爸爸讲过一个怕鬼的笑话，一道士去某村捉鬼后，背上褡裢连夜向家里赶路，突然，他听见自己的后背有“哈，哈，哈”的笑声，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生了错觉，不大相信会有鬼，跟他这个专门捉鬼的道士作对；但不等他走出几步，“哈，哈，哈”声又起。这次他不仅听得真切，还嗅到了一种血腥味。于是他赶紧放下褡裢，就地作起道法来。当他使尽浑身解数后，背起褡裢再往前走时，“哈，哈，哈”声更紧贴脊背叫响。这时正好过一茶山，一只夜鸟从树上突然腾起，发出一声怪叫，他顿时被惊吓得六神无主，没命地往家里奔跑。当他妻子打开大门将他迎进屋时，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她连连诉说路上的遭遇。妻子连忙帮他放下褡裢，然后解开袋口，只见一只公鸭从里面窜跳出来。原来那畜生当场并未掐死……
话虽这样说，但两个女人深夜赶路还是少见的。况且人们常说女人阳气矮，额上不像男人们有“七盏灯”，什么大鬼小鬼都可以附上身来。银姑听着嫂子说的事，不免壮了写胆子，但他心里还是在想：她婆家的下屋，就有个师公有事无事就向他们说过许多鬼的的事，这鬼，肯定还是有的。
姑嫂俩正走着，石门口近了！
“呜——哇——”对面半山腰上突然传来一声怪叫。
“快跑——！”银姑拔腿就往回跑，差点连三魂七魄也要出壳。
“不用怕——有我在呢！”升良有意大声壮胆。
“让，让我走前面……！”银姑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恰在这时，身前不远处，又似晃动什么黑影，青面獠牙的。
    “我，我走后面……！”银姑又惊恐地拐到后面。
“靠近我。”升良亲切抚慰她。她自己当然也有些紧张，但此等时刻，她只能这样了。
她们刚进石门巷道口，就见一条彪形大汉横躺在那头狭窄的出口处，似乎正醉熏熏地等待她两姑嫂的到来。银姑见了，早已蹦到喉咙的心脏马上就要窜出来。升良心细，再四定神探看，发现那厮正是一具死尸，呲牙咧齿的，好像不久前被人杀死，空气中还飘浮着一股血腥臭。“让我先过去。”说完，一个飞脚跨了过去。银姑见事已至此，也只得狠心闭眼一跃，谁料事不凑巧，一只脚不偏不倚竟踏在那厮的肚皮上，顿时被吓得哇哇乱叫，恨不得连那只脚也不想要了，好在升良沉着，帮她定下神来。
好在大惊已过，胆子也不觉大了起来，双双迅速窜过蜈蚣岭，绕过恶鬼弄，天蒙蒙亮时分，来到了她们一夜企望的菠萝岭下。
菠萝岭，果然是个阴森去处，虽然天已大亮，纵横交错的怪石与古树丛中，还不时传出奇异的怪叫，像鬼哭，又似狼嚎，每一声都似一把无形的尖刀或莫名的铁扫帚，要不是来请医生，八杆子也不能将她们姑嫂赶到这叫人不寒而栗的鬼地方。再看那四周的“牛头”，更是可怕而又可怖，要是在这儿遇到野兽或坏人，即使喊破喉咙也怕难被人听见，况且这混乱世界，真的有好心人听见了，也不会冒险前来打救！想到这里，姑嫂二人不觉在心里骂起牛六九来：不是前生缺了德怎会住到这鬼地方！
她们沿一条积满腐叶的小径，向山的正中的矮屋走去，一条小溪从照墙下叮叮咚咚地奔出来，然后拐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发出“吭吭吭”的撞击声。洞口上旋起一团一团白雾，叫人有些扑朔迷离，似有进入《西游记》所描写的神话世界！再看那呲牙呶嘴的石洞和古树，似乎正将扑过来，非把她们咬死然后揉成齑粉不可似的。她们惶恐地来到一爿陈旧的竹篱笆外向里张望，见屋内有一位老尼姑正颤巍巍地开门出来大解，就循声问她：“请问师父，牛六九牛先生在这里打住吗？”那老尼犹豫了半天，才不急不慢地说：“佛门圣地，此地只住老身一个，兴许他住在山的那边。”
山的那边？难道这山的西边还有一住处？姑嫂俩只好又退出篱笆，沿着老尼所指的小径绕去，果不其然，那正西面的巨石上，确实立着一正一横两座小屋，一缕青烟正从屋顶飘出。她们急匆匆地拾级而上，然后扣响大门。
“何人敲门——？”开门的是一位十三四岁的男孩。他将两手紧紧地把住门框，似不问明白决不允许她进屋的架势。
“请问牛医师牛先生住在这里吧？”升良文静地问。
“是住在这里——可他刚才出去了。”看样子，这男孩是他的孩子或者徒弟，说话间，两只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动。从眼神看去，好像有几分撒谎的掩饰。
“那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银姑急忙追问。
“也许早餐，也许中餐，也许天黑——你们进屋坐会儿吧！”男孩将她们让进去，然后端来两只小凳，客气地用宽大的衣袖拂拭。
姑嫂俩只好耐心地坐下，张望那小男孩的烧火动作，问他与师父的关系。他说他是师父新收的徒弟，平时帮助师父生火做饭，碾碾药末，种些蔬菜，看守这个家。她们还想问问师父治病和待客的态度，见他似有几分难堪，也就不再做声，只巴盼师父快点回来。
银姑在这以前，也曾听人说过，牛六九不仅道法很灵验，还学了“猪婆经”，只要用心比划，再年轻貌美地位很高的女人，都要听凭使唤；平时有人上山央求生男生女，只要诚心，全身洗净，在庵中独住一宿，保管一年半节信手拈来。
太阳一竿高时，大门一响，只见一身着黑色长衫的单高个儿信步走进屋来。男孩说，“师父回来了！”姑嫂俩同时站起招呼，只见他身着长长法服，帽脊高耸，一手握把毛刷，一手拢着药袋，两排牙齿露在长长的胡须间，整齐而又洁净，一脸平静模样。说是昨日半夜掐指起数，今晨巳刻必有人前来求医，故而匆匆赶回家来。
姑嫂俩听后，不禁吃惊，而且害怕起来。升良想，对这般人，必须要用点心计，做到有备无患。随即，师父就指点她姑嫂跪拜在绘着狐仙的神龛下焚香、烧纸。而他就净手作法。只见他双手速速比划，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就说：此求医之人姓李，男性，正七岁上，现躺在左厢房中，由一老妇看护。姑嫂俩听了此话，更加吃惊起来，心里暗想：真是神仙下凡！她们问师父病人吉凶如何，师父噎了好一阵，才不紧不慢地说，“心诚则灵。”
随后他叫升良单独跟他到他房里去取“圣药”，升良担心他要使出手段，就急中生智，接着前句问话，甜甜地说：“是啊，出发前，我家云伯就曾教导过我，不该问的事都不要问。”
   此时，只听银姑在神龛下突然大呼：“嫂子，我怕，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