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十七）

李浩然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十七）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10  尼姑也是不好当（1）
     当晚夜深人静之时，溜入她的卧室与赵卫兰干那丑事的，竟是赵卫兰那早对她垂涎三尺的赵卫国！
    这桩千古奇事虽然不是她曾有意设计，也不是他们兄妹事先有约，然明摆着的大错，确是任何人都无法抹去和改正的。在她看来，这大错特错的铸成，的的确确让呆在这里寄人篱下的她左右为难上下不得。俗话说，人心隔肚皮，你知道人家兄妹会是怎么想的？人家大户又会怎么嫁祸于人，风声一走漏，那才叫她吃不了兜着走呢，甚至于还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于是，她只能选择“走为上”，尽快离开这个本身似有几分留恋、然事实却又的的确确不能容忍不能容留她的鬼地方！
她匆匆回到家里。几个月没人住过的小屋，桌椅板凳早落满了灰尘；那张木床，除了灰尘，还被老鼠筑了窝。也许是她的突然到来，引起窝中正喂奶的母鼠的极端仇视，蹦到她的右臂上，将她狠狠地咬了一口。她惊恐地将它打掉，然解衣一看，那膀子已经出血。她曾听人说过，老鼠咬人要背时三年。以往她是不信这些鬼话的，但眼前这些遭遇却又叫她不得不信。原先一心打算痛快地学他一身本事，如今竟遇上这种千载难逢的男女丑行，遇上自己做梦也未曾梦到过的兄妹苟合！是不是“蛇相副，快脱裤”的古训也迁延到了人类？如果真的这样，那自己当晚听的真真切切其后却又没作任何“脱秽”表示，难怪老鼠婆要扑到自己身上咬人！
…………
又一个晚上，她仍一个人躺在她那曾被老鼠做过窝的床上，听见外面的风声雨声，不觉又想起当天晚上的事来：她本来无意上厕所，只想借故避开一下那走火入魔的女友，让她冷却一下再过来与之同睡，谁知闪电亮起，黑影就蹩进了她的西厢房，然后就急匆匆地上了床，也许，这赵卫兰已经正上火候，所以也就将错就错，把那边厢搅得个牛斗角似的响动。她还这样推想：不知这对兄妹第二天、甚至日后如何下台？也许他们赵村，祖上兄妹干过那事缺德了吧？不然怎么会这样阴差阳错？赵卫兰这女孩倒是值得同情的，眼看快20了，顽固不化的老子认钱不认人，留在家里也不替她想想多难受；偏偏魔鬼又专门捉弄她，让她尽见识那等出格事，以致她日思夜想，铸成此等大错！希望她日后，不再因此而倒大楣，——要是怀上孩子那才下不了台呢！唉，说来道去，还是她家老子和阿哥前生尽缺德……
轰隆隆！一个炸雷响起，只觉天摇地动，也许上天不许她想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吧？她，搁下思想缰绳，不一会也就迷迷糊糊入睡了。
     …………
     也不知是什么鬼使神差，她突然想起了要出家当尼姑。“让我认真想想。”她将母亲和弟弟打发了回去。
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她锁上门提着个包袱向母亲告别，说要上祖师殿，去看姑奶奶。
“你找她干什么？”母亲大吃一惊，“她是逃婚出家的，如今已经白发苍苍，还守着那座大殿哪！”
“我去打听打听，顺便也去看看她。”女儿固执地说着，似乎决心已定。
“我的姑奶奶！”母亲放下手中的淘米，惊恐地跑出来要阻拦她，“我这辈子不知缺了什么德，竟养了你这么个大冤家——我如何向你死去的阿爸交代哟！……”
然而，她只顾往前走，很远很远，才听到母亲最后一句重重的嘱咐：“你看看以后马上就回来吧！”
祖师殿，是本县唯一供奉佛教始祖释伽牟尼的大型殿堂，坐落在紫水河北岸的老爷岭上。其建筑规模可谓相当宏伟，房屋式样也可谓中西合璧。东、西两侧上、下的两条梯道七弯八拐，全由青石砌成。梯道两旁的护栏多数雕花刻字，立有许多石碑。听说夏历每月三、六、九日上山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都要从第一道石级长跪下拜，一直拜到大殿正堂，然后烧香许愿，恳求佛祖脱祸赐福。
龙禄仙的姑奶奶小名叫紫娥，出家后被赐名龙净休。听说小时候长得如花似玉，她的曾祖父要将她许给一个镇压贵州苗民起义的大官，说那大官手持两把大刀，只要一出手就有许多人头落地，年纪轻轻的紫娥最怕讲杀人，要她父亲收回决定，可当年的族长要巴结朝廷，她父亲当然也就无能为力，她左思右想，只好出家。不过，那杀人魔王不久即被战死，她也就因而能在此殿长期修行。记得8岁那年，父亲曾领她姐弟俩来这里看望过她。姑奶奶见仙儿也长得如花似玉，不禁打了几个寒颤，心里暗暗祈祷她的侄孙女，日后再不要步自己的后尘。谁料十年刚过，她的唯一的侄孙女又上殿来找她了。
“姑奶奶好！”她放下手上的小包袱，跪倒在那脸色枯黄的老太婆身前，不觉涟涟泪下。
老太婆大吃一惊以后，又端详了片刻，才将她扶起来：“阿弥陀佛！这不是我家仙儿么？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快快起来！”
还是人亲骨肉香，祖孙两代相互搂住不觉又涕泪涟涟。
她再仔细瞧瞧她的姑奶奶，只觉再也不是前番模样，两只眼睛干涸了似的陷了下去，额上、颊上的肌肉再也不那么略有光泽，几颗残败的门牙，在薄皮托着的口腔里颤动，靠那条长着白苔的瘦舌的来回翻动，才发出不很圆润的声音，同情之余不禁又生出几分恐惧和失望。她在心里感慨着：人啊人，就是如此春夏秋冬！
“吃饭吧。今日不是三六九，过会儿我抽空领你四处看看，让你也多识点世事。”她抖索索地说着，似牵着一头小牛犊。
饭菜摆出来了。那是两只花瓷碗装着两碗雪白的大米饭，每碗还只够填满牙缝。两个菜，一个青豆角，还沁出几分生气，切得碎碎的只垫着碗底；一个青葱拌豆腐，只几滴菜油星，要供作田人吃，怕早就一口吞了。“吃吧。吃吧。”姑奶奶热情地督促着，好像不这样她的侄孙女就嫌她不周到。她除了点头答话，就观赏这间不宽的卧室的陈设，那里面除了这位尚能活动的老太婆外，其余的家什不仅少得可怜，而且也是再陈旧也不过了，比她那老外祖母的好不了多少。人进入到这里，很有走进了坟墓里的感觉。“人的结局就是这样？”她在心里低声地自言自语。
吃完饭，她在颤巍巍的姑奶奶的陪同下，转游似的往各座殿堂观看，见那里面的老公老太一个个与她姑奶奶神态相似，有的跪在蒲团上念着经文，有的木偶似的合十打千，有的双手扶着那光滑的门框往外张望，见了她，口里虽然叨念阿弥陀佛，眼里却露出几分羡慕的神色。是庆幸她也来充当他们的伙伴，还是后悔自己当年就不该这般抑或其他什么，只有她们各自心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