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与“卖国”之争不是暴力的借口

杨家将

山东威海市公安局文登分局官微昨天发布微博，陈述“7·22”治安案件事实及处理办法。经查证，2013年以来，侯某某与梁某某、陈某某等人经常在网上发表不同言论，进而形成纷争、谩骂。案发当日，陈某某数次通过QQ约侯某某见面“理论”，侯某某均作出见面“理论”的回应。之后两边人员相遇，侯某某先与陈某某互殴，后梁某某、张某某、张某某、孙某（侯某某的同学）等参与斗殴，致侯某某、张某某轻微伤。警方对上述人员分别处以行政拘留七日至十五日不等（侯某某等三人因不满18周岁，行政拘留不执行）。

如果只是看文登警方的微博，很可能会被一连串的“某某某”“某某”弄得晕头转向。好在有几家官网、官微和媒体对文登“7·22”治安案件已有报道，将这些报道与文登警方发布的微博对照阅读，事情就变得比较清楚了。文登警方微博所称的“‘7·22’治安案件”，在那几家官网、官微和媒体的报道中，被称为“山东青年疑因爱国言论被多人打伤”事件，或“山东爱国青年被群殴”事件。后一种称谓比前一种称谓信息量更大，甚而带有某种定性的意味，值得认真分析探究。

文登警方微博称，侯某某与梁某某、陈某某等人经常在网上发表不同言论，进而形成纷争、谩骂，这在有关官网、官微和媒体报道中，被表述为“威海青年@侯聚森-侧卫36因为发表爱国言论，被人在校门口群殴受伤”。对治安案件的事实认定，应当以警方的调查为准，对照文登警方的说法，可知所谓“山东爱国青年被群殴”之说，首先就存在一个不小的问题：从事件全过程看，这不是一起“被群殴”事件，而是一起从“网上约架”发展为“互殴”、“多人斗殴”的事件。虽然侯某某一方人数上处于劣势，只有侯某某和他的同学孙某两人，对方则有梁某某等四人，但先是有“侯某某先与陈某某互殴”，结果又是“致侯某某、张某某轻微伤”，可知侯某某一方并没怎么吃亏；加之警方的处理也符合对案件事实（斗殴、互殴）的认定，并没有“偏向”侯某某一方，可见说侯某某“被群殴”显然是夸大其词。

与文登警方的依法办案、客观判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有关方面在案件事实尚未明了的情况下，一开始就立场坚定地站在侯某某一边，对他的言行表示大力支持，对殴打侯某某的“网络暴民”表示严厉谴责。如当地某部门在官微发布微博：“【关注！爱国青年被网络暴民群殴】……爱国，竟成了被阴暗力量迫害的理由？施暴者必须受到法律惩处。侯聚森，你不孤单，我们都在你的身旁！”该微博中除“施暴者必须受到法律惩处”一句是中性表述外，其他都是对侯某某的无条件支持；而他们之所以无条件支持侯某某，主要就是因为认定了一个事实——侯某某经常在网上发表爱国言论，是一名爱国青年，他的爱国立场与一些“网络暴民”形成了尖锐的冲突，由此招致后者的群殴。

而有关部门官微认定的这个事实，需要从两个方面加以推敲。其一，在现实语境中，“爱国言论”、“爱国青年”虽然是常见的表述，但毋庸讳言，目前我国并没有一个权威部门或公共机构有权认定什么样的言论是“爱国言论”，什么样的人是“爱国青年”或“爱国人士”；同样，也没有一个权威部门或公共机构有权认定什么样的言论是“汉奸言论”，什么样的人是“汉奸”或“卖国贼”。有关部门官微认定侯某某的言论是“爱国言论”，认定他是一名“爱国青年”，如此定性实在过于简单轻率了。

其二，从强烈关注“爱国青年被网络暴民群殴”，到痛心于“爱国，竟成了被阴暗力量迫害的理由”，有关方面的义愤迅速升级，大有“是可忍孰不可忍”之势。其实，侯某某在网上发表了什么样的“爱国言论”并不十分重要，他与梁某某等人的矛盾是否缘于他的“爱国言论”，也不十分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为何现在年轻人特别是年轻网民中充斥着暴戾、斗狠情绪，一言不合就撕破脸皮破口大骂，就变成不共戴天的立场之争、“爱国”与“卖国”之争，甚至走到网下拳脚相向大动干戈？

网民因言论纷争而发展为网下群殴，无论其中一方是否具有“爱国人士”的头衔，这种做法都是极端不可取的。爱国，当然不能成为“被阴暗力量迫害的理由”，爱国，同样也不能成为对“阴暗力量”施以严厉打击的借口。如果我们轻易认定某人是“爱国青年”，对他的言行无条件力挺，那么，同样也可能轻易认定某人是“卖国贼”、“阴暗力量”，对他的言行必欲斩尽杀绝而后快。

记得三年前，北京某高校的一名教师，因一名老人对某一事件有不同看法，上前猛扇老人两个耳光，并声称“绝不容许出现这种明目张胆的汉奸言论”。假如这等人士掌握了足够的权力，对他们认定的“汉奸”、“异端”会是什么态度呢？想想实在让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