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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女人的盲盒瘾:代替买包,在女厕疯狂拆盒,感觉像热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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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0 16:01:45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摘要:在中国的62座城市里有1001间机器人商店在售卖盲盒,有700万会员频繁光顾,张曼就是深度玩家之一。不到半年,张曼就买下了一千泡泡玛特的玩偶,挤满了家里的储藏室,她翘班去打新,有时候一口气买八十多个,或托朋友高价回购,花费了大量金钱,但在玩家群落里,她依然普通。一度,泡泡玛特的市值超过千亿港币,但在中国潮玩市场的整体份额也仅为8.5%。该公司的招股书显示,四分之三的玩家是成年女性。
文|古欣
编辑|龚龙飞
叮!
张曼是一个中年妈妈,还担负着全家的生计收入,她的职场身份是销售主管。在北京,她每天的工作繁重,包括见客户,沟通技术问题,协调公司和客户需求,谈判以及解决售后难题,很多时候,她还要承受着必不可少的争吵和背锅。
现在有了盲盒游戏,张曼的生活变得不一样了。盲盒上新的提示音——“叮”,这一声重新唤醒了她沉闷压抑的世界。
就算不在工作,诸如堵车、打瞌睡、换猫砂、带孩子,只要那一声“叮”出现,她立马放下手头工作,条件反射式地点进网店,排队,抽取。不论结果如何,她都会截图在圈里传播,或失望或惊喜,三五分钟就完成了,它为自己高压的生活带来了新鲜的情绪价值。
现在,张曼养成了时不时就去盲盒线上程序看一眼的习惯,那些限量款,往往在几秒内就会被抢空。她说拼手速,更要拼网速,必须找到一个网络好的地方。这位手机里牵扯着大量微信群的销售主管,唯独给自己的盲盒小程序设置了上新的提示音,这不难理解,如果你也经历过那种被闪电照亮的日子。
某个工作日,她正因工作烦躁,提示音响起,她自然地点了进去。屏幕里是模仿现实抽取的场景,12个盲盒摆在界面中央,上方是给人时间流逝感的沙漏,抽盒的时间在边上以秒计倒数。
排队的人里,她是第二个,她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盲盒有些被点开,张曼心里祈祷着那个此刻也捧着手机的陌生人不要都抽了去。好在,对方抽了三个就离开了,张曼屏住呼吸,用力点开一个盲盒。
就这一次,只是第一次点击就中了!还是skullpanda(下文简称SP)圣诞系列的“大隐”——血色爵士。和眼前形如乱麻的工作比,不能再有比这更刺激的事了,这是站在塔尖的“大隐”,抽中的概率是一百四十四分之一。她的手在颤抖,手机也是,她毫不迟疑地拿给同事看,截图保存,发给其他朋友,发到各类群,恨不得全世界都能分享她的喜悦。
张曼展示她的血色爵士。
抽中隐藏的感觉,就像一道闪电,照亮了那必定是烦闷琐碎的一天。这次体验可以转化为这样的逻辑——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可能获得即时性的满足。
见到张曼时,她穿了一件卫衣,披肩的卷发,头顶拢做一个发髻。浓黑的假睫毛,做了指甲,缀满logo的名牌围巾,LV手袋上挂着一串叮当发响的饰物,手腕上带着缀满珠子的手链,整个人琳琅满目,妆容热烈却不够清洁,敷的粉有点浮。她的性格也像她的穿着,直接、爽朗、热情。我们坐在北京朝阳的一家咖啡馆里,她不仅坚持要买单,还从包里拿出好几款盲盒向我分享她的喜悦。不是限量款,就是隐藏款,热款。
如何费劲周折地弄到手,现在二手市场上的标价,张曼记得很清楚。有一些是她零点守在手机边,上新进去抢的,有的是抽不到,央朋友高价收购的。
我们正欣赏着她的新宠——SP的血色玫瑰,那是一个大头娃娃,团团的花瓣簇拥着娇柔的脸庞,嘴唇却是鲜血般的红色,肉嘟嘟的脸颊挂着两滴血色的泪,透着神秘与诡异。
这时一个穿着工服的男子推着车远远经过,“上新了!”张曼回头,脸上露出警觉,她喊到,瞳孔也放大了。
“你帮我看下东西”,她抄起包,顺着小哥的方向赶过去。
男子的推车里都是球鞋。回到座位上,张曼用解嘲地口吻说,“大家都说不可能,这个时间点不会又上新。”
转回话题,“你为什么这么喜欢SP,是喜欢它的设计吗?”
“你是不是觉得它特别丑?”
目前,泡泡玛特旗下有85个IP,广为人知的Molly是个无表情的小女孩,其他受追捧的IP还有拉布布,一个呲着牙有点蔫坏的可爱兔子;Dimmo,一个长着温顺的驯鹿的耳朵,彷佛随时随地在梦游的小男孩;毕奇,一个眉眼温柔的小女孩。时下最火的就是她手中的SP,带着恐怖和血腥的元素,确实长得有点异类。不少商业分析认为这些IP是这家迅速崛起的公司的核心资产。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喜欢,那会儿我喜欢的是Bunny,就一个粉粉的小兔子,SP刚出来的时候觉得这什么啊,黑漆嘛乌的,简直鬼娃娃。后来你禁不住他们在群里总是讲,总是讲,渐渐你也就想要了。”
入与退
张曼继续展示她的珍品,一个闭着眼睛端坐的娃娃,带有一些塑料味,他戴着红披风,脑门上印着十字架,这是血色爵士。在网络上,一整套秀出的盲盒里,血色爵士坐在C位。这是玩家都认同的价值设定,于是血色爵士,以及血色玫瑰就显得非同寻常了。
对稀缺性的追逐渗透在整个盲盒系统里,令张曼惊喜的是她发现自己所在的一个玩家圈里,一个小红书上的大V也在。对方和她说,血色玫瑰这款,她自己也买了十几个。因为收藏,张曼竟然和这样知名的大V有了交流,张曼觉得脸上有光。
泡泡玛特拥有一套复杂的会员制度,特定的款式只有攒够了等级与积分才能入场。最终,等级、积分与购买量、活跃度、互动率紧密挂扣,大V就是那些花费大量金钱,不断复购,拥有高等级的玩家,他们在玩家圈里拥有不一般的影响力,如果说张曼体验过那种闪电照亮的日子,那大V们就是每时每刻都生活在阳光下。
为了获得隐藏款,一些人会选择“端盒”,那就是整箱地端走。一箱十二盒,一盒十二个,理论上,每箱至少能中一个隐藏。但张曼不喜欢这样,她喜欢一个一个地“怼”,就像职业赌徒们对开牌瞬间的痴迷,这才刺激。
2020年12月25日,位于北京的泡泡玛特公司总部大厅的实体店内有不少女性来购买消费。图源视觉中国
实际上,张曼也分不清,什么被认定是雷,什么就是热。这彷佛是门玄学,或许只有泡泡玛特的员工最清楚。一套盲盒里,最多也只有两三个热款,剩下的都是雷了。张曼卷入了雷与热的价值交替中。
为了获得更多的血色玫瑰和血色爵士,她一口气抽了八十多次,花费了近五千元,攒下了一堆雷款。
电子支付的便捷,高频的操作,最后变成了一串长长的购买记录。
她记得也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没抽中想要的,一赌气就会买一堆烂货”。有一次,她理性地想了想,决定给自己设限,每天消费不能超过1000元,有时候,还是会破例。
一些年轻的女孩却在寻找退路。杨可今年25岁,河南焦作人,最近要贷款买房,她手头的钱开始紧张,在抛售盲盒时,她才发现卖价不如预期,一套708元入手的毕奇甜品盲盒,挂了610元也没人搭理。
几年来,她就一直喜欢萌物。2017年,淘宝的智能推荐记录了她的喜好,给当时沉迷食玩(食品玩具)的她推送泡泡玛特,她对玩偶有了印象。去上海时,她专门找到了泡泡玛特的实体店。她还记得在徐家汇,她见到了潘神、独角兽,可爱、粉嫩、梦幻的外表瞬间激发了她的占有欲。
2018年,她为了买到盲盒,数次乘车到郑州去买。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喜欢的是小众,市场却引导人们追逐热款。她凭心意原价入手的款式,再想转卖,折价却低到离谱。
打开盲盒,拆袋那一刻是最惊喜的,现在,她却犹犹豫豫。二手市场流转不利,拆袋的盲盒价格更低,她再买来特别喜欢的盲盒,只敢拆盒不敢拆袋,从塑料外包装判断自己喜欢不喜欢,特别喜欢的留下,其他的为了好转手,一律保留着包装袋。
中年女人的恋爱
张曼今年43岁,在资深玩家群里,她的头像是一对亲吻的母女,母亲蹲下来,正背着名牌包, 穿戴珠光宝气。群里不少女性和她相仿,头像里有家庭的元素,名字也都是“幸福”,“恬静”的意象。
在2020年的圣诞节,张曼抛出一张图,让平时安静的群瞬间炸了锅,她发的是Skullpanda密林古堡系列的限定款。
张曼的部分密林古堡收藏。
“SP到货了?”
“哪个商场?”
很快有人接话。
有人根据过往的物流路线,推算着接下来哪些商场可能到货,显得跃跃欲试。大部分要上班的人,对张曼只能羡慕,她们打算中午去公司附近的商场试试手气,又担心抢不到。
为此,张曼起了个大早,她特意坐地铁去商场,只为节省下停车的时间。头天,她和相熟的上货服务生打招呼,一补货就提醒她。她接到服务生的微信,瞬间起床,没去上班,她直奔商场。
商场还很冷清,张曼加快脚步,终于抢到众人前,拍响盒机的按钮。拿到盲盒,这已经达成了第一步的满足感。下一步就是拆开,看看到底是不是热。
她觉得在盲盒机前一个个地拆,有点“跌份”,更怕别人觉得这什么怪阿姨。她就抱起一堆盲盒,跑到最近的女厕所,一个个的拆开。天,手气很好,没有一个雷!她又折返盲盒机,抽了好几个盲盒,跑到厕所,拆开,来来回回许多次。已经买了许多,她还意犹未尽,最后又去门店买了一套完整款,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张曼入坑半年,已经是重度玩家,她有了近千个泡泡玛特的娃娃,家里的存储室被堆满。老公抗议,快递还是源源不断在路上。这一切,在她的朋友圈里找不到丝毫的痕迹。在公司,她是一副豪爽干练的领导形象,带领着一个销售团队,负责将公司研发的一套后台技术系统卖给各种客户,她经常加班,这是一份需要时时面对挑战的工作。
中年女性常常面临来自家庭和职场的双重压力。图源视觉中国
下班回家也不轻松,她的孩子9岁,正是学习的关键时期。她还有另一摊“惊喜”——清理猫便盆的猫屎,每次老公答应会处理,最终都不见人影。
玩盲盒,她形容为是中年女人的恋爱,热恋中雀跃的小激动,未知的小惊喜在这件事上都可以实现,而且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她结婚有十年了,很久都没有这样的体验了。
只有在盲盒的系统里,她觉得完全属于自己。在一个月之内,她就火箭般地从普通会员升级到最高的四级。
见面这天,她在手机上向我展示着白天的战利品,一整套的skullpanda加上散抽, 一共22个,整整齐齐地排成三列。“这是我今天一部分的战果,你能看出来热和雷吗?”口气里显得自豪。
当然是无法看出来,张曼却感到尤为幸运。她的争抢得到了回报,她拥有了五个热款“血色玫瑰”,在当时的二手市场,它可以翻价四倍,还很难买到。
“刚出了一只,那个卖家千恩万谢地买走”。张曼说道,离开商场后两个小时,机器里的盲盒就被买空了。
填充焦虑
“别人没有的,我有,我就特别想要。” 张曼是70后,和那些一同入坑的闺蜜们一样,她们的青春期恰好与90年代的消费主义浪潮重叠。
小时候,她生活在北京南城,过的是大杂院的群居生活。各家各户喜欢相互比较。在她的记忆中,少年的玩伴分两个圈子,有玩具的在一块,没有玩具的在旁边看着,那是另一个圈子。
她是有玩具的独生子女,父母是工薪阶层。新出款的玩具,洋娃娃,小推车,她没有的,父母会主动给她买。她记得家里人看到别家的冰箱从单开门变成双开门后,父母赶紧拿着粮票、钱兑换购物券,骑车到菜市口百货商场排队,买着以后,两人蹬一平板车给拉回来。
快小学毕业的时候,外贸商品进入北京,妈妈会带她去友谊商店用外汇券买俄罗斯套娃。M&M豆(一种巧克力糖豆)刚在国内有卖的时候,她在河北当兵,爸爸去看她时带去了一罐,部队的其他战友大多来自农村,天天都围着她,要给哪些人分配巧克力糖豆,成了她甜蜜的烦恼。
开始独立挣钱后,用薪水买一条名牌项链,成了她一个月下来最开心的事情,后来工资变高,她的消费也随之升级。
每个月,泡泡玛特要推出四个新款。为了追新,张曼还花699元买了优享年卡,每个月能有两次,比普通玩家提前三五天拿到新款的优享特权,虽然只是三五天,这种提前拥有的感觉令她快乐,是否划算不重要。
不断推新的IP设计,多渠道的会员计划,线下潮玩社区的开发运营,举办潮玩展会和各种潮流玩具文化活动,泡泡玛特罗织了一个巨大的商业体系,张曼便是700万会员中的一个。
泡泡玛特上市后,当初创业故事在投资圈传播。2017年的一天,北京国家会议中心的展厅里被堵的水泄不通,泡泡玛特在这里举办了第一届“国际潮流玩具展”。
门口的队伍“长几百米”,黄牛票被炒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甚至一度因为人数过多差点被警告取消。第二次在上海举办时,泡泡玛特的高管到了现场后大声地问创始人王宁,“我们的展位在哪里!”王宁也大声地答道,“这里都是我们的展位!”
2020年7月17日,上海静安区一商场举办的盲盒IP主题展吸引了不少粉丝观展。图源视觉中国
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刻,这两场展会让创始人王宁瞬间意识到“潮玩市场有多大”。泡泡玛特上市后,新华社曾发文称“盲盒热”所带来的上瘾和赌博心理在滋生畸形消费,引发了社会热议。张曼觉得,用自己挣的钱满足自己,是女性独立的象征。她的工作压力大,很辛苦,如果不是因为丰厚的收入,她觉得自己坚持不了这么久。
过去,每签下一单,收到一个项目的奖金,她会购买包和首饰犒赏,这也是一种平衡。收入更高以后,她开始追求限定款,她买一线奢侈品,喜欢尝试不同的款式,包背腻了,过一年再挂到二手市场上卖出去。玩盲盒这半年,她没再买一个包。算下来,她换一个包的新鲜感显然没有盲盒带来的多。
丈夫曾经说,咱家能消停一会吗,她说不能。
她在家里有着绝对的话语权,部分原因是,丈夫如今赋闲,全家生计都压在她的肩上。
她的大部分收入来自于销售提成,每个季度的业绩考核让她喘不过气。如果业绩不好,只能拿几百元的基础工资。服务客户也不容易,项目没有按时完成,公司没有按时发货,客户投诉,产品不达验收标准,或是某个软件出了问题,随便哪一个都能令人焦头烂额,她常常焦虑重重。
夜晚做梦,她会将白天经历的不顺再过一遍,这太痛苦了。她曾试过其他的方式解压,有一段时间,她爱上了画画。但是强迫症的性格让爱好最终变成了负担:如果沉迷做一件事,她会一直做下去,没有画完就整宿不停笔。痴迷油画的那段时间,她常常画一夜,天亮以后腰酸背疼上班。
最后,还是回到购物,抽盲盒的时间成本最小,“怼”又很刺激,这更匹配她的工作节奏。
三个月来,血色玫瑰已经从200多跌到了100出头,泡泡玛特也因为一系列的负面消息而股价回落,面对来访,公司便以“静默期”回应。张曼却不在意,她有了新的追逐,“已经断货的宝可梦,惊喜款3只,两个月(抽到)5只隐藏啦。”
(文中张曼、杨可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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