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县一村子10位85后组救援队:有弟弟认出哥哥手指

何琴

这是一支特殊的救援协助队，在救援现场，他们能够相对准确地告诉搜救人员，眼前的废墟下，曾经是怎样的一家人，包括家里养的家禽和院子里种的花草。

相似又不同，协助队里的10位成员，几乎都是刚过而立之年的“汉子”，其中年纪最大的30岁出头，他们忙碌在救援现场，从河岸这头跑到河岸那头。

他们是新磨村长大的孩子，因为在外务工躲过一劫，但家中亲属多有失联，或者确认遇难。这帮一起长大的发小，在灾难发生后的第一时间赶回家乡，几乎是刚刚擦掉眼泪，就被临时村委会组织成为“救援协助队”，负责协助各个救援队的工作。

“累点好，帮助别人，我也不再多想。现在就怕一个人呆着。”32岁的黄略经，一直守在救援现场，他的妻子，已经失联两天。

男儿泪

“我们这帮人，见面时都快崩溃了”

黄略经，妻子失联；乔大松，父母失联；王运苏，父亲和两队哥嫂失联……

新磨村的救援协助队，每位队员家中都有亲属失联，或者被确认遇难。

“太难受了，我们这帮人，见面时都快崩溃了。”张科宇几乎清楚记得昨天早上到今天的每一分秒，就在24日，这帮新磨村的飞出去的“燕子”们，从成都、绵阳、攀枝花等地，几乎是惊慌失措的赶回家，在他们的记忆中，那个依山傍水，绿树繁华的小村庄，是心中最安全的地方，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今年6月2日，张科宇从茂县回到新磨村，住在旁边的三爸还很开心的告诉他，今年花椒肯定丰收，村里人的收入不会低。到了6月25日，张科宇在废墟上，指着被救援队挖出的大坑，或许，可能，那里会是自己三爸的家，那个爱抿两口酒的小老头，成为了失联名单上的一个名字，或者，代码。

“我们村有多好，真的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黄略经的妻子擅长下厨，做了什么好吃的，总会给周围邻居端上一碗，这个和善的农村妇女最近忙着给家里的花椒打农药，在灾难中失联的她，留下了两个不满十岁的儿子。黄略经是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男人，不大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悲痛，他一遍遍往返在救援现场，想要寻找到尽量多的曾经的影子。“河对面，以前都是绿油油的，我们上山采药，都从这里走，可是眼下，只是岩石。”

6月24日晚，灾难发生12个小时后，新磨村临时村委会将这帮85后召集起来，让他们承担起村子“顶梁柱”的职责，组织成为临时救援协助队，协助专业团队指认位置，展开生命探测。

曾经，整个新磨村里，家家户户都沾亲带故，这10人中，大多数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发小，吃过东家饭，也穿过西家衣，淘气的年纪里，欢呼着跑过整个村子的每一条小道。如今，这场残忍的相聚，让他们担起了肩上的职责，“相互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说不出来了，一个眼神，大家都懂。”张科宇了解那种朋友兄弟一样的默契，几乎没有多想，这10个85后立刻答应加入这样一支特殊的队伍。

离人伤

“有兄弟在现场认出了哥哥的手指”

“上面的坑以前是我三爸的家，是个喜欢抿两口的小老头。”25日，站在一堆乱石上，挖掘机救援队正在紧张救援中，张科宇缓慢指引，“我家就在这堆乱石旁边，事发的时候，爸爸和奶奶在里面。”

救援在继续，片刻之后，现场发出微弱的生命迹象让张科宇莫名期待，“或许是大姑姑？” 中午12点，生命迹象消失，沉默瞬间，这位被晒得黝黑的小伙子又继续开始了自己的协助工作。

事实上，这些在新磨村长大的小伙子，清楚村子里的每一个人，有时候，现场一件衣服，就能帮助救援队确认遇难者的身份。

“昨天，河对岸，坤雨两口子被挖出来了。”指着河水，黄略经告诉记者，刚开始救援人员用手刨，只是挖出了坤雨的一双手，因为两口子最近有喂鸡，他看着周围的家禽尸体，就猜出了大概，结果坤雨的两个兄弟，因为哥嫂还有给猪准备石磨玉米的猪食，“就这样，兄弟在现场认出了哥哥的手指”。

很多时候，黄略经都无法确认这样的消息是好是坏，“想存着个念想。”另一边，同村的张娇家中没有挖出遗体，却凭借着女孩父亲的衣服确认了位置，“以后祭奠也能找准地方！”

希望在

“活着的人要活得红红火火”

除了为救援队指房屋的大概方位，协助援助队还承担着指路的重任。25日下午3点，山谷的太阳晒烫了凌乱的石块。85后小伙王德雷，顶着烈日在受灾现场忙碌。因为是村子里的原住民，熟知地形，他要为进驻现场的救援人员指路。

“其实以前房子的确切地址，已经很难确认了。有的房子被石块推得很远，只能根据山形位置来辨别大概方位。”不需要说话的时候，王德雷保持着沉默。有时望着大山，有时又注视着挖掘机的动静。

王家有三兄妹，并不住在新磨村。王德雷自己在成都生活，妈妈在茂县。而53岁的爸爸，一个人在新磨村务农。没能见上父亲最后一面，他在失联名单上找到父亲的名字。

“他是个很耿直，很老实的人。对我们很严格，也很关爱。”王德雷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悲伤，记忆中的父亲和蔼风趣。一生务农、勤勤恳恳、也爱极了三个子女，“他总是让我好好工作，我只有说让他不担心。”顿了顿，“现在想让他担心，都不行了。”

王德雷说这话时，有老人在周围唱起了哀歌，声调尖利节奏缓慢，零散歌词中，“活着的人要活得红红火火”，顺着风，传到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