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抵押全部身家,耗资30.41亿元买下美国矿业巨头泰利森51%股权的天齐锂业,以“蛇吞象”的手法跃居中国锂王之位。却在第二次剑走偏锋入股智利锂矿巨头的过程中步入了翻车的险境。新能源汽车产业大热之势,能否助其渡劫?
好不容易赶上新能源汽车产业大热,股价在上行之路上走了近10个交易日后,昔日“锂王”天齐锂业再度出现反向大跌。
11月16日,在有色冶炼加工板块股票纷纷飘红的热闹景象中,300亿市值锂电巨头天齐锂业开盘即以22.12元/股跌停,封单超4万手,随后跌幅略有收窄,最终收盘价22.69亿元,总市值335.15亿元,以7.69%的跌幅成为了“万花丛中”的“几点绿”之一。
股价暴跌是因为天齐锂业此前自曝的一个百亿债务违约引爆了“大雷”。
11月13日晚间,天齐锂业发布重大风险事项进展公告称,公司有18.84亿美元(约合124亿元人民币)并购贷款将于2020年11月底到期,存在无法及时、足额偿付导致违约的可能性,该部分款项约占公司最近一期经审计净资产的 179.35%。
与此同时,截至11月10日,天齐锂业控股股东天齐集团未来一年内到期的质押股份数已经达3.55亿股,占其所持股份的75.82%,公司总股本的24.03%,存在质押率过高风险。
对比两年前以40.66亿美元“蛇吞象”式收购创下迄今为止四川民营企业最大海外并购案时的风光无限,这家一度被称为中国“锂王”的锂电龙头企业显然已经危机四伏。
(图源:视觉中国)
1000万买下濒临破产小厂,
六年后身家23亿
故事的开始总是励志而传奇。
1977年,随着高考制度的恢复,一位名叫蒋卫平的青年终于在他22岁这年考入了四川农业机械学院农机专业(现西华大学),成为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
毕业后,蒋卫平先是被分配到成都机械厂做了三年的技术员,不久又辗转到四川省九三学社做了一年行政管理工作,后来又回到机械厂,在中国农业机械西南公司干了10年销售。
1997年,不甘于平凡“铁饭碗”生活的蒋卫平最终决定下海创业,将目光投向了贸易行业,主要从事矿物的进出口业务。也是在这个行业,蒋卫平开始与锂业产生交集。
而在蒋卫平下海创业之前的1992年,一家国营锂盐厂射洪锂业在四川射洪城北的一块河滩地上破土而出,并于4年后正式建成投产,从事锂盐加工生产。然而,这家国营锂盐厂自投产以来即陷入长期亏损,到2004年已经累计亏损6232.30万元,常年资不抵债。
这让已经在锂矿石贸易上摸爬滚打7年之久的蒋卫平看到了机会。这一年,因为喜欢生产,喜欢“听机器那种轰隆隆的声音”,再加上早早看到了锂这个在当时还不太被人看好的产业的巨大市场应用潜力,蒋卫平以射洪锂业锂矿石供货商的身份,花费1144.91万元从射洪县政府手中拿下了这家濒临破产的工厂,进入锂盐加工业。
随后不久,射洪锂业更名为天齐锂业,并通过技改升级、改变管理和经营方式、提高劳动生产率等大刀阔斧的改革,推动了企业快速发展。
(图源:天齐锂业官方微信公众号)
而随着2009年国家为鼓励企业发展新能源车型推出试点城市给予补贴,中国锂电池市场也随之驶入发展快车道。2010年8月10日,赣锋锂业以“中国锂业第一股”身份登陆深交所中小板,正式踏入资本市场。二十余天后,天齐锂业也紧跟着跨入资本市场,在深交所挂牌上市,募资7.35亿元。
据招股书显示,到上市时,天齐锂业已经是国内锂盐生产的行业老大,不管是产能还是产量都位居行业第一,资产规模也从2007年的2.89亿元稳步增长到了2010年6月底的4.39亿元。
而蒋卫平个人也获得了不菲身家,上市当年即以23亿元身家首次闯入胡润百富榜,位列榜单第640位,此后更是常年盘踞于各大富豪榜单。
两次海外豪赌成就中国锂王,
创始人身价275亿
不过,天齐锂业真正在锂电行业“称王称霸”,还要源于2014年的一场“蛇吞象”式并购。
实际上,在上市后的前几年内,天齐锂业虽然霸占着行业老大的宝座,但就业绩来看却表现平平,2010年至2012年,其净利润一直在4000万元左右徘徊,2013年更是出现了1.91亿元的亏损。
而就在这时,矿业巨头美国雅宝控制的洛克伍德宣布将收购泰利森,后者是天齐锂业的唯一原材料供应商,也是全球最大格林布什矿(固体锂矿)的运营商,拥有全球最大、品质最好的锂辉石矿,而在当时,中国约有80%的锂精矿都来自该公司。
于是,为了防止天齐锂业“完全丧失话语权,彻底沦为低质的加工企业”,蒋卫平紧急启动了一场拦截式收购,抵押全部身家,耗资30.41亿元,几乎是公司总资产两倍的价格从洛克伍德手中抢得了泰利森51%的股权,并将另外49%股份以少量溢价的方式,转让给了竞争对手洛克伍德。
(图源:天齐锂业官方微信公众号)
通过这笔收购,天齐锂业不仅掌握了国内锂资源的价格话语权,还从一家地方性民营企业一跃成为了全球锂资源巨头。再加上恰好赶上了中国动力电池市场的爆发期,这场收购带给天齐锂业的财务压力不仅很快得到缓解,还使得天齐锂业的业绩迅速拉升。
2014年,天齐锂业的营收和归母净利润尚为14.22亿元、1.31亿元,到2018年,这两个数字就已经分别上升至了62.44亿元、22亿元,毛利率也从2014年的32.23%上升至了2016年71.25%的最高值,资产负债率则一直保持在50%以下。
与此同时,天齐锂业的股价也迅速飞升,5年时间股价翻了10倍,市值一度高达近800亿元,成为当之无愧的“中国锂业一哥”,蒋卫平家族的身家也在2017年达到275亿元,成功冲进当年胡润百富榜单前100,位列第91名。
2018年5月,尝到甜头的天齐锂业再度以“蛇吞象”方式,耗资40.66亿美元(约合人民币259.2亿元)买下了智利锂矿巨头智利化工矿业公司SQM 23.77%的股权,成为其第二大股东,试图复刻泰利森的成功。
SQM是全球最大的碘和硝酸钾的生产商,其位于智利阿塔卡马的盐湖资产,是全球范围内含锂浓度最高、储量最大、开采条件最成熟的锂盐湖。对于天齐锂业来说,完成这笔收购显然有利于其把握全球定价话语权。
百亿债务将到期,
大股东半年套现14亿
然而,这笔创下了四川民营企业迄今为止最大海外并购金额的收购案,却并没有带来预期的效益,反而给天齐锂业埋下了一个个“暗雷”。
资料显示,这笔40.66亿美元的交易对价中,仅有7.26亿美元为天齐锂业自筹资金,其余为中信银行(国际)有限公司提供10亿美元的融资承诺、以及中信银行成都分行为这笔交易组建的银团贷款25亿美元,计划于其后的四年内,分期分步偿还本息。
巨额贷款为天齐锂业带来了大量的财务费用。2017年,天齐锂业的财务费用尚且为5531.12万元,到2018年这一数字迅速跃升至4.71亿元,2019年更是直接暴涨至20.28亿元,占总营收的比重高达41.89%。
更为致命的是,不同于第一次“蛇吞象”式收购恰好赶在了中国动力电池市场爆发前夕,天齐锂业的第二次大手笔并购,几乎买在了全球锂盐价格的巅峰时期。数据显示,自2018年起,国内动力电池用碳酸锂价格就从2018年初的超16万元/吨一路下行,并在2019年底正式跌破5万元,天齐锂业则被迫成为了强周期行业那个倒霉的高位“接盘侠”。
碳酸锂价格的暴跌,直接导致了SQM业绩的大幅下滑,2019年营收和净利润分别下滑14.22%、36.77%,股价同样跌跌不休,一度暴跌超60%。
为此,天齐锂业不得不在2019年对SQM计提了52.79亿元的长期股权投资减值准备,使得天齐锂业当年巨亏59.83亿元,仅一年时间就亏掉了上市以来的几乎所有利润。
2020年前三季度,天齐锂业业绩进一步下滑,实现营收24.26亿元,同比下滑36.09%,归母净利润则继续亏损11.03亿元,同比大降890.95%。而据天齐锂业公告披露,2020年全年,其预计将亏损13.6亿元至22.7亿元。根据规定,如果连续两年净利润为负,天齐锂业有可能会在披露2020年年报后被实施退市风险警示。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主动自曝百亿债务违约“大雷”当天,天齐锂业还发布了一份股东减持公告。公告显示,公司高管李波于11月12日以24.24元/股减持了其持有的几乎所有流通股9.53万股,套现约231万元。
而在此之前,包括吴薇、葛伟、邹军等在内的多位董监高都已经纷纷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减持套现。其中,天齐锂业原董事兼总裁吴薇不仅在2019年套现了约944万元,还在2020年8月正式提出了离职。其曾是与蒋卫平一起促成SQM收购案的关键人物,并在2017年和2018年连续两次登上福布斯中国最佳女CEO排行榜,排名仅次于董明珠,排在第二名。
董监高之外,天齐锂业控股股东天齐集团身上也频现大笔减持套现。数据显示,2020年7月3日至11月9日,天齐集团已经通过集中竞价和大宗交易方式合计减持天齐锂业6418.69万股,约占总股本的4.35%,累计套现约14.34亿元。
这笔套现资金被主要用于了“偿还股票质押融资”,以免出现平仓风险。据天齐锂业公告显示,截至6月30日,天齐集团及其一致行动人累计质押股份数达4.90亿股,约占其所持股份比例的80.40%;而据天齐锂业11月16日晚间披露的最新数据显示,天齐集团及其一致行动人累计质押股份数已经降至了4.14亿股,约占其所持股份比例的75.96%,公司总股本的28.02%。
而据最新发布的胡润百富榜显示,截至2020年8月28日,蒋卫平家族的身家已经从巅峰时期的275亿元缩减至155亿元,排在榜单第350位,但相比2019年同期却上涨了约30亿元。
不过,8月以后,天齐锂业股价又有所下滑,一度下跌至最低18.65元/股,而随着近期锂价的反弹,以及11月2日《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规划(2021-2035年)》的正式发布带动新能源汽车产业链大热,国内锂行业再度迎来拐点,天齐锂业的股价也一度出现上扬,以11月16日收盘价计算,蒋卫平的最新持股市约为94.11亿元。
而已经走到悬崖边缘的天齐锂业,能否在等待贷款提供方的“缓期”决定过程中迎来转机,显然还难以确定。
财经天下周刊 文|周享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