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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岁月》（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依次连载（二六二）
作者 李 石
87 昏鸦声声(4)
这个一向刚强正直的汉子为何选择这条绝路？用中国古话说，那就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自去年下期学校来人调查李坚的事以后，就有些坐立不安了。他知晓儿子的个性，学习成绩虽好，但见了不平事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住，还加上去年又跑到北京去见了世面，这整风反右肯定要闯出祸端的。
也就在这年除夕前几天，他曾派他的李固以替哥送些生活用品为名到学校去探听信息。可回来的李固却说学校正批斗得紧，连让见面的机会都不给，守卫人员只接过那双他母亲捎去的布鞋，就打发他赶快离开。他问李固学校曾发过什么话，李固如实地告诉他，什么话也未听着，只见学校的几堵大墙上拉着一帧帧大横幅，四面是铺天盖地地贴满了有关哥哥的大字报。这时，他已经感到了儿子问题的严重性。但他仍然一个人在心里忍着，就连大年三十晚上，还劝告母亲和妻子，相信总会有个水落石出……
还记得在这年3月底，他因长时间放心不下，亲自步行到学校去了解儿子的情况。好在那办公室的女主任还让他与儿子见了一面，可还不到一刻钟，那场长老婆子就叫他快点离开。他说他要嘱咐儿子好好改造，可那臭女人却反讽他假正经，给他一顿奚落。他饿了一整天饭，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已经半夜过后……
好容易挨到这年夏天，儿子突然被遣送回来。他见状又惊又喜。惊的是儿子的问题竟有这么严重，喜的是孩子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起码有了生命保障，而忧的却是随着日月的演进不仅无穷无尽而且越来越纷繁！就说这“分工”吧，不就白白地丢了！再说这该死的“政治帽子”，也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摘了去？人说“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他这厢不是“一个犯罪，全家可耻”么？还有其他这样那样的罪名，数起来简直可以说像阴沟发了污水，硬要把他全家人呛死，淹死！更还加那来人捎来的“布告”，写着儿子是受了反革命伯父和落后父亲的影响云云，那简直是给自己脸上泼屎尿！自己从小受苦，然后一直盼星星盼月亮盼望共产党毛主席的到来，再后就一直与地主、坏蛋作斗争，把村上的农会工作搞得有声有色；就说这入社吧，自己是把最齐全的农具和最好的耕牛投进去的，何曾说过半个不字？还有自己的那个胞兄，尽管人家给他划为“反革命”，自己还是与他划清了界线的，自己当村干部时，该派他什么可从未讲过半点私情，为什么偏要把自己与儿子跟他拉到一块？这不是明摆着的胡说八道吗？……当他每每想到这些的时候，他的心，他的肺，他的大脑，他的每个地方，都像有无数只饿狼在啃咬，甚至让他坐立不安、寝食无味，甚至让他跳井上吊！……当然，他还是个明白人，每到这种时刻，他还能看到光明的一面，比如说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绝大部分干部是相信他的，他们下乡来办事，总亲热地称他为“老主席”，和他商量村里组里的工作，甚至在他家里与他同吃同住，抵足而睡；还有，他的四个孩子如今还有三个正搭帮共产党在念书，要是在旧社会，他们能这样花国家的钱粮而上小学、中学么？不抓你去当炮灰就是便宜了你！如今他的老二就考上了省城，老三也上了县中……总而言之，自己今日虽然因为老大而受了些委曲，但全家人这盘总棋子还正“下得欢”……每当他想到这些，他又不禁欢喜起来，他额上的旋涡似乎也乐得像一朵花，他的断了半截门牙也随即漾起出会心的笑意……可是，他毕竟是农民，又只能每天在自己的屋里出出进进，那叫他不高兴的现实却又总鬼影似的缠着他的心，绕着他的神，甚至猛烈地撕扯着、咀嚼着他的五脏六腑和三魂七魄！而且，而且自己在内心里经受着这种万般奈的痛苦时，还不能向人诉说，只能一个人默默忍受！……
又后来，儿子被易社长恩准，破例承包了社里的“棚鸭”，看他的积极主动劲儿，听易社长和过往人员的称赞，他的曾经多度痛苦的心似又得到了一些安慰，再看那300只小鸭一只不少一天一个样儿飞长，他就悄悄对自己说：有文化的儿子到底与众不同，这共产党的学校也真不赖！……可是，当他想到这“与众不同”的四个字时，一种叫他难以忍受的古怪滋味又魔鬼似的绕到他的心头！什么“与众不同”？—— 一顶“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的帽子！一个“新的阶级敌人”！十天半月要与所有的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到公社或者大队去集训，去挨批斗！要受这个干部那个社员的白眼和喝斥……真是，真是叫他走遍天下也说不清道不明这其中的道理！……唉呀，要说这其中的“与众不同”能有多少荣耀，还不如完全彻底不要这种“与众不同”！抛掉这种“与众不同”！让它到爪哇国去找它的主顾！……可是，可是这又多么地叫人难以达到目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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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0 16:3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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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2 23:30:53
发表于 2014-1-23 10:46: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