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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四二）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57 风起青萍（1）
何传桂的父亲是长工出身，见大家选他儿子当村长，对共产党毛主席的感激之情，简直无法形容。夫妇俩或早或迟都不忘教育他们的儿子：“桂儿，我们所以有今天，完全是因为共产党和毛主席，你办事千万不可由着性子来！”何传桂在四姐弟中最小，父母将他看成掌上明珠，他待父母更是孝敬有加，可老天却偏偏瞎了眼，田地房屋刚刚分到家里，他那一辈子当牛做马的父亲两脚一伸就离开了人世，他的母亲因为常常叨念他的父亲命苦把自己的眼睛也哭瞎了。何传桂领着她这里那里看医生，钱财花去了不少，可复明还是没有盼头。为了能有人照顾这位瞎老娘，在土改工作组刚刚撤出乡、村，就特意从毛竹湾娶回了这个没了丈夫的女人。这女人叫蒋庚庚，比他小10岁，虽然在原丈夫家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可人却很能干，无论是田里活、家务事，说干就干，手勤脚快，待人和气，传桂娘见了，喜滋滋地劝慰儿子说：“桂儿，人家庚庚是个苦命人，你千万不要嫌弃人家没过当家人又有两个孩子哟！”
何传桂听了，总是好声好气告诉他的母亲：“娘，只要您老人家欢喜就是了。”事实上，这个30出头的长工儿子，尽管如今已经当了村长，能娶到这个既能干又长得不坏的女人，也已经心满意足。每当他们小两口从田地干活回来，看着那喜滋滋的老娘和两个天真活泼的小孩，那滋味，好比掉进了蜜缸里。
自然，这蒋庚庚能改嫁给何传桂，也是心满意足的。作为女人，要是在旧社会，没了丈夫不仅名声不好，将一对未成年的儿女，带到新的男人屋里去，更是遭人嫌弃；可现在解放了，而且又是嫁给全村独一无二的村长，那高兴劲头就自然叫人可想而知。
湘江河水有个惯例，每到农历5月初5至15都要分别涨大水。初5前后的叫“小端阳水”，15边的叫“大端阳水。”这端阳水，要说大吗，大到全年的最高程度，摆渡的艄公都要换上那水性极好和身强力壮的，不然就干脆让渡船停下来，非要紧事是谁也别想动它。
说也凑巧，就在这年5月16，传桂娘的太阳穴疼病又复发了，直疼得她用两只手捏紧拳头尽打尽槌。让在一边看着的蒋庚庚再也过意不去。她在娘家曾听她爸说过，这病叫“偏颈头”，一般郎中无法诊治，若用“偏颈风”草药和猪头煎服，只两剂就会压根儿好起来。
“娘，我爸年前也患过这种病，服上两剂就断了根，如今家里还剩下些，我马上去取。”
传桂娘听了，当然高兴，但她立即又说：“这大河里正涨大端阳水，翻江倒海的！”
“没关系，我小时候就能摆渡，如今这20出几了。”蒋庚庚信心十足地向娘解释。
老娘仍不放心，颤巍巍地走到儿媳身边再三劝阻：“这风险太大，还是待水退了不迟！”
可蒋庚庚想，谁知道这水会涨到什么时候，待几日，她传桂回得家来，见娘这样，我做儿媳的还无动于衷，起码也要记怪于我的。况且，我如今待他们娘儿好，自己的两个小孩也会被他们看得要紧些。就这样，他就瞒下家里的老人和小孩，单身独人冒雨来到河边，找着渡船就要解缆开船。那管船的老汉，见着那船外齐天的洪水，早就头昏眼花。他连连地劝阻她说：“这是不行的呀！要是出了事，我可承担不起责任啊！”
蒋庚庚本就高高大大，百十斤活儿平时就不在话下，这会儿要去替阿婆取药，那力气更不消说。只见她将两袖一捋，在手心上吐了口唾沫，就将拴着的渡船开动了：“你老放心，我年纪轻轻的还缺这个能耐？”
当那只只装着她和那管船老头的老掉了牙的渡船划到河心时，那拴着船桨的牛皮带，突然“嘭”的一声全然绷断，一个趔趄就将一心只顾划桨的她连人带桨，全闪到了波浪翻滚的湘江腹中。待呆在船后仓的老头儿醒悟过来，往那天大的黄浪中看时，只见那木桨时沉时浮正向下游漂去，再也不见那好强的蒋庚庚的影子了……
这时的何传桂已经加入中国共产党，是赵井乡第一名党员，这庚庚女人的这么一去，他还是极端的不忍割舍和极端悲伤的。从他自己的角度讲，打了这30岁的单身，好不容易娶到这样一位能干、体贴的女人，就这样说去就去了，最后连尸体也无法找到，今后的日子将怎样过下去？……再从他母亲的角度说，这位年近70的老娘，辛辛苦苦一辈子，望穿双眼好不容易盼来这个人见了人说好的儿媳妇，就这么急着要为自己治眼病而撒手走了，连句告别的话都没留下，怎么能忍得下这门心呀！他何传桂日后要是能再娶一个，能有这么适意的？能容得下她的这两个孩子么？……再从这两个孩子身上讲，一个3岁，还只会蹲在地上，摇弟弟躺着的摇篮，左邻右舍人说她妈妈走外婆家去了，她也只能瞪着那双疑惑的眼睛，看着躺在摇床上的弟弟发呆；一个还只八九个月，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这世界上究竟发生什么与他不利的事，他只能到时候饿了哭着要奶吮。可从今天的这个时候起，他的给他奶吮、解他饥渴的母亲已经不见了，而且是从此以后是永远的不见了！他的嘴巴还是要吃东西的啊，他的尿布和衣服还是要人换洗的呀，他每天晚上还是要人搂着他甜甜地睡觉的哪……这一切的一切，能有谁来替代？能有谁来默默地长时间地给予？……这两个孩子虽然不是他何传桂的骨血，虽然还说不准长大成人以后，是否孝敬自己这位父亲，但他们毕竟是她蒋庚庚带过来的，毕竟还是上了他何家户籍的！更何况自己是共产党员，是赵井乡的党支部书记！
这土改后的乡、村干部不拿工资，只在生活上给点补贴，所分得的田地山林，除了农忙时村里酌情派几个人作些临时性“代耕”，一切粗活、细活都得由他们自己去料理，乡支部书记家的待遇也属这种情况。当然，作为长工出身的何传桂，对于这些小困难他都没放在心里，他最担心的是他的老娘从此没人照顾，他的两个小孩没人料理。同村的许多好心人见了过意不去，在他最忙或者开会外出了时，都主动替他张罗一阵子，但他们或她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从根本上帮助他解决这个看起来无足挂齿而干起来却又十分棘手的无数小问题。有些人劝他不要再去当什么乡支书，“这怎么行呢？”他听了以后总在心里轻轻地否定；也有人劝他把两个小的过继给别人，“我看着这两个小的就如看见了她蒋庚庚，舍得么？”他又这样回答。总而言之，他何传桂的工作，家务，农活照样要干好，而且还必须比别人出色。 | 
发表于 2012-4-12 16:5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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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6 15:40: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