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三四)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54 与区书交锋(3)
这天晚上,他很少入眠,开始是尽想自己40多年来的种种经历,其后是尽想自己应如何替区委出谋献策,让这个区的各项工作不拖住全县的后腿,再后就想今后回到家里如何组织家庭每个成员将政府分给自己的田地种好,必要时还顺便搞点家庭副业,或者协助村里办好私塾或者平民小学,让孩子们能上学识字,长大以后为国家做点事情。他认为他本人虽然体力和智力还可以,可是毕竟已年过不惑,升官发财和报仇雪恨的事已再没有多少兴趣了,何况这共产党和人民政府本就为民做主,自己要是从中插上一缆子私事,岂不是因个人私利而乱了政府的大政方针?当然,作为有较丰富阅历的他,并不一点也没想到村上的某些小人,诸如李方庆们对他及其家人的算计和陷害,但毕竟想得很少。他认为,蒋介石800万军队不是共产党的对手,你李方庆何传金能算是什么角色?他还认为,在好的制度下,人会学好的,就算是干了一辈子坏事的强盗、土匪,人民政府给他们以改造,不也可以大部分转变过来?他记得鲁迅先生的一句名言,“革命是为了让人活得更好,决不是为了把人整死。”自己原虽是国民党员,如今已被共产党和人民政府所信用,就应该是为革命工作,那些过去了的芝麻小事,比起这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革命事业来说,简直太其乎其微的了。他当然知道,他的胞弟李升过去是受过他们许多令人难以忍受的欺压和凌辱的,也许他会想起这过去了的事就咬牙切齿,但自己是他的胞兄,又是在外工作多年的中级军官,凭着自己与他的血缘关系,这个转化工作是可以做好的。到了那时,全村人、全乡人以至全县、全省人在中国共产党的英明领导下,都自由自在地劳动、学习和生活,孙中山先生所提倡的世界大同的主张不就实现了吗?……想到这里,他欣慰地笑了。他轻而易举地将油灯吹灭,然后,怀着甜甜地惬意和少有的满足,躺了下去……
中国有句名言,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李方庆们既然已经动了要再一次地置李斗兄弟俩于死地的念头,岂肯善罢甘休?君不见,李斗刚被解往区里,他的李升就被乡队长关押,而且罪名是替胞兄“私藏枪支”!
“李区书好早哪!”次日天亮,李斗很早就起了床,当他上完厕所返回宿舍向正在房里忙着什么的李区书拉话时,只见李区书一脸严肃,两丛浓黑的眉毛紧紧蹙缩着,过了好一阵,才很不情愿地回答,说,“是的。是早。”
凭他的经验,他知道这区书对他李斗已经换成了一种截然相反的态度。他急忙自我检查起来:是自己昨天做错了什么事或者说错了什么话,使得这位而今的直接领导生起了意见?但他又立即否定这种可能,据他所掌握的历史的或现行的实例,共产党人特别是它的领导干部是很少以个人的恩怨为恩怨的,他李区书要是对自己有什么个人意见,也决不会取这种令人尴尬的态度。他又想,是不是自己昨晚说话或比枪法使他倒了面子?不!他又立即进行否定,更何况他李区书亲口表态要向他学习。
他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准备穿好衣服去见李书记,打听这“一夜之变”的缘由。
“李斗,你出来!——带好你自己所带来的全部东西。”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两个持枪战士就来到他门外传唤。他知道大事已经不好,但他仍然从容询问:“是李区书叫我吗?”
“别罗嗦!跟我们走就是。”一个瘦高战士走进房里来严厉地敦促。
“我,可以去见见李区书吗?”他又客气地发问。
“不行了!”那瘦高战士大约已知详情,坚决否定,“到了那边以后再让李区书去找你。”
他无奈地收拾自己带来的家什,跟在两位战士的后面向另外的大院走去。他昨天曾经想过,福兮祸所倚,今日果真不错,好好的才过上不到一天自由生活,马上又失去自由了。
这边大院,原是大地主张亿斗家的大仓房,如今已充当关押犯人的大牢房,四面的围墙已立了高高的铁丝网,两个与外面沟通的大门都岗哨林立!
当然,要说这大院里关押的全是犯人,那也是不准确的。因为这个区下辖八个乡,从乡里送来的,除了一部分确属罪大恶极的反动地主分子,死心塌地的现行反革命分子和杀人放火的现行犯,相当一部分是因为划的成份偏高或者是偶尔做错了一两件事情的普通老百姓。反正乡政府无可奈何了就叫人往这里送。对这些人的绝大多数政府还是想方设法挽救他们的;有的被乡政府送来,稍经审问就又放了回去。用李区书的话说,人民政府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决不放走一个坏人。今日里,他李斗也被关进了这座大院,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这叫他满身是嘴也难以讲个一清二楚。
“你也和我们一伙了?”在他刚被推进那间大房以后,早被关进此房的“吊打头”,既是讥讽又是怀疑地挪过身子来问。
他幽默地笑了笑,然后也带上几分讥讽,说:“这是菩萨一时看花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