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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九十九）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42“陶罐经”的霉变（3）
何老三又立即指出：“你这人简直不识政策！——民国36年的税已派到了37年你还不知道？我何维三家哪天没吃没喝，靠你上税养活？！”
李升这人有个倔性格：谁人与他谈话，要是居高临下，把他不当人看，你就是祖师皇帝爷，他不听你那套。眼看眼前这山羊胡子，不仅年前来敲过竹杠，如今又自生政策，看人下菜碟；前年母亲生日，没请他自己前来讨好，如今还不是因为我哥带回的“李营”没了消息，就来打主意。再说，这狗娘养的，官复原职不一月，就把联合国发下来的救济物资私吞十分之四五，眼下身上穿这屁股后面开叉的黑泥大衣，就是原来上面决定发给云伯伯的，今日里还要儿童也交税，简直是当年土匪来打劫！想到这里，这位平时多曾逆来顺受的中年汉子，新仇旧恨一齐上，顺着对方的问话来了个急转直下：“靠我养活你家？——说良心话，你家大大小小就是靠吃混账饭养活的，连孤儿寡母你姓何的放过几个？”
“你放屁——！”刚才还企图软硬兼施的山羊胡子立即恼羞成怒，双脚高高地跳将起来，恨不得自己立即变成一头猛兽，一气将站在面前的只穿件短袄的对手吞下肚去。
“放你娘的臭屁！”李升也不示弱，见他来者无理，自己也不谦让了。他挑起那担竹筐，想往家里赶路。
谁知山羊胡子自以为得计，竟伸出右手强行阻拦：“你妨碍公务还敢骂人，我们到保公所去！”
“我今日没空，要去你一个人去！”李升继续侧身往回赶路，希望对方放过自己。
“不——行！”何老三大喝一声，将身子闪来严严堵住。
李升更气打一处来，他冷冷地宣布：“我今日里就是不去，看你能把我怎样！”
“我今日里不制服你，我就不当这个甲长！”何老三疯了似的用双手去推李升。
看来，他已经耍起了派头，根本没去考虑眼前的这位中年汉子的强健体魄和满腔怒火。
被迫退了几步的李升见自己的再三警告不起作用，双手往上一掀，卸落肩上的粪筐，还不想动手，只是斗气地问：“你要制服谁？”
何老三瞪圆两只灰眼球，用那精瘦的食指直指着李升的鼻子，喷着少见的唾沫星子，说：“你——！”
被搅的火性大发的李升不得不将双手往前一搡，早将刚才还得寸进尺的山羊胡子推进了身后的冬水田，叫他仰面朝天四脚乱抓。
“抗捐抗税还殴伤官员，不予严惩后患无穷！”何传金拖起腔调，对他的保队附吩咐。
要知道，此时保长已不是彼时保长，叫上保队附，不多一会，就将李升要到了保公所。
事情闹到这等地步，升良只好备些财礼亲去请赵先生说情。最后决定李升当面向何老三赔礼道歉，写出公开检讨20份张贴全保各户，赔偿山羊胡子医疗费用银洋10元，补交趸卖陶罐税银5元。
眼看年关已近，这个6口之家原以为通过努力劳动还可以勉强过年，可这一折腾，又只能是小眼对大眼了。先前借去20元“聘亲款”的财宝老人，尽管知情后白天黑夜为这位“准亲家”生活而焦急难受，然他自己已早是泥菩萨过河，只好咬紧牙关将自己原要嫁出的闺女再养一年，说是只有这样才能算是替他的“准亲家”尽一点绵薄之力。
这里有句不成文的俗语，讥刺自己的命运之神不听招呼为：“你往蒜地算，它往葱地冲”。
自那以后，这年纪小小的小艰，无论是冰天雪地还是霜风如刀，无论是窑主刻薄还是买主克扣，他只是更想用自己的气力多挣几张钞票或几升大米。无论是高墙深院，也无论是单门独立，无论是翻山过水，也无论是泞泥小径，只要能有人买货他都在所不辞。
还是正月十二，他来到了赵大头家的耳门，只见那穿着长袍马褂的赵大头在逗他的姨太太取乐，看那涎水直流，唾沫四溅的老家伙全身是劲的丑陋表演，他“啐”的吐了一口后，有意高叫：“卖——嫩尿罐老壶嘴喲——！”。
“娘卖的，眼红吗？——看你爹老子雇人写的悔过书到处贴的是，你怎么不啐不叫，咹——？”
他见那土财主那油腔滑调模样，就不得不回上一句：“写悔过总比吊打脑壳光彩！”
“——量你那生相就是那上面写着你家早十八辈子卖屎罐尿罐你也认不出来！”“吊打头”已经觉察到了他的不敬，不但没头没脑地大骂，似乎还想动手。
关于这段趸买陶罐的经历，他在进入L农校以后曾学着前人把它写成一首《踏莎行》，到了学校当局把他也“反”出来时，有人竟将它列为“大毒草”。其词曰——
雨打孤亭，风摧寒树，往来全是泥泞路。可怜陶钵死沉沉，相伴还多鬼与狐。 遭遇小樟，急转麻渡，洒下艰辛无重数。归得家来闻母泣，满腔苦恨燃泪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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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4 12:0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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