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听雨
听雨,是一种境界,它需要很好的心情。
五月,一个人坐在窗前,檐雨如珠如帘。近处嫩绿的平畴,远处如黛的山峦,都隐藏在一片烟云之中。雨声,如一支庞大的乐队,演奏着大自然的交响曲。那连绵起伏的山峦,那被雨抽打的一碧池水,那婉蜒而去的小溪,还有那雨中的古刹,路亭,楼台,农舍,甚至一草一木,都化为一个个跳动的音符。这些汇聚的天音,有时如万马奔腾,有时如狂飚落地,有时如缠绵琴瑟,有时如缨缨游丝。它们在天地之间狂奔,在屋舍面前飘拂,在凡人的耳朵里响起,在智者的心灵中游动,豪迈而又幽远,实在而又空灵。心灵和大自然之灵的高度融汇,只有在这时而如涛时而如丝的五月雨中,才这么洒脱,才这么和谐,才这么美妙,才这么令人神驰和令人悉怀!
我,早就“不惑”了。说句实在话,我是从这众多的五月种种不同的或滂沱大雨或密密细雨中走过来的,我深深知道,这五月的雨,会给我周围的不同职业不同身份的人,带去种种不同的感受:农人忙于薅田保水,祈望秋后稻谷满匮满仓;商人缅于顾客冒雨临门,来个生意兴隆;当官的或许正在“则忧其君”抑或“则忧其民”;那些贪财心切的人,也许正在这种时候谋划着如何一本万利,以便成为全球最大最大的富豪……一句话,庸者都忙于收拾俗物,而智者多可能正在收拾心情。我呀,一个素来的理想主义者,十几年乃至几十年要做的美梦,恰如那山坡上早就希图冒出的嫩绿,也在这种时刻候扩展甚至疯长……
入夜,雨声还是不断,我孤身斗室,推开一扇窗户,很想放飞某些莫名的思绪,然而,天还是沉沉的,雨仍是绵绵的。侧耳细听,一种绝妙的声响从窗外飘来,那是雨点打在窗下不远处那丛碧绿的芭蕉叶上,传来一个个跳动的音响,时高时低,既圆润轻滑,又节奏分明,既如少妇娓娓动听地低诉,又如哲人高低迟徐地讲述,是那么贴近,又是那么遥远,是那么悠闲,又是那么急迫和深沉!
灯光浑浊,雨声如禅。它们使浮躁的心趋于平静,也使沉静的心掀起波澜。前缘后世,人活在世上,一切都注定要远去的,剩下的还是这个无穷的世界。也好,在这茫茫不绝于眼耳的五月雨中,一切都可以无牵无挂,真是人生难得的一份清闲!
谁都知道,人的生命是难得的,不应该承受得太轻,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也不能承受得太重。在这条旅途上,许多人和我已经一路风尘,不堪负重的人生之舟,已经几次搁浅和以后还要面临搁浅。这雨天,尤其是这雨天的晚上,我们应该做我们该做的事情,或把生命回顾一次,或把某些行为过滤一遍,把不堪回首的难堪事交给过去,把世俗的烦恼托付给逝去的雨声,只留下一副好的心情,迎接明天的到来。
我想,明天或许会还是一个更好的雨天……
无名小山泉记
我原就读学校西北角一里地有个古朴的小山村,村西北角半里地有眼无名的小山泉。
小山泉甚是幽奇,水从比四周高的黄土包腰的砂砾处乳突处沥下,汇入一片长满绿苔的人工小笕,然后沿小笕槽涓涓而下,长年似斟似似酌。春夏秋冬,不因山洪勃发而加粗,也不因久旱不雨而变细;水质纯净,静置十天半月也无渣无滓,掬一捧入口,使人顿觉六腑清新。炎夏时节,散发阵阵清凉;寒冬腊月,笼起层层暖意。四周花草荆藤,大约早就与她结下特有的不解之缘,都得意地在这里繁衍生息。每当春回的地,只要一棵率先萌叶发花,尔后,便你追我赶,争奇斗艳,数九隆冬,有的还顶着浓浓绿意。泉下东厢一米处,有一天然石底小池,长约五米,宽两米余,水深三四尺。池中藻草虫鱼,各自悠闲;池上天光云彩,一应倒映其中。见到她,使人很自然地想起柳宗元笔下的小石潭。
小泉东面有百余米方圆的古朴小苑。苑中农舍两幢,屋前桃李成荫,屋后松竹高挺,屋侧有莲池一口,经年水清荷满。初来乍到,看那泉流幽径,听那松风萍雨,嗅那奇香异馨,似觉心事净忘。苑中独住彭妪,交谈时,她净数小泉奇妙,件件说得真真切切。她说,小泉地僻水小,好热闹和性急人,除偶尔穿行捧口水解渴,很小前来光顾,只有下村那些休闲的老公老太,早晚提壶拎罐,盛些回家清心养神。我常跟随同校前辈姚老,经常舍近求远装些回来浸酒冲茶,每每喝得入幻入化。
小有小的奇妙。世上许多不起眼的小东西,常常拥有许多庞然大物不曾拥有的奇观。就说这处小山泉吧,地僻水细,且历来一直无名,然她却有着用自己的逻辑构成的令人折服的特定风景。有时我还想:自己在折腾了近半个世纪以后,能与这无名小山泉结缘,经常品尝其中的古朴、幽静、奇丽、小巧与纯真,实在也是一种难得的美好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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