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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登胜选:老火车走上新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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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8 22:09:52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总统很沮丧,他自觉时日无多,要求助手们为他的政治选择起草一份清单。他并不是特别虔诚,但是,当天色渐暗,白宫慢慢空寂,他跪了下来,大声祈祷,一边用拳头捶打地毯一边哭泣。“我做了什么?”他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听说总统提到白宫安保人员可以在办公室抽屉里留一把手枪,给他行个方便,参谋长召见了总统的医生,勒令收走他身边的所有安眠药和镇定剂,确保他没法自杀。”

这是11月1日出版的《纽约客》上援引历史上最伟大的记者卡尔·伯恩斯坦和鲍勃·伍德沃德的作品《最后的日子》,所描写的,是美国前总统理查德·尼克松在白宫的最后岁月。在《纽约客》看来,大约唐纳德·特朗普在白宫的最后岁月,离此不远。

11月8日凌晨,也就是美国东部时间的7日深夜,全美的所有媒体网站全都沸腾了。在内华达州的选票统计结束之后,候选人乔·拜登越过了270张选举人票的关口,当选为美国第46任总统,取代了特朗普。在推特上,拜登的官方认证已经改为“当选美国总统”。事实上,此时还有三个州的统计结果尚未完成,按照美国媒体的普遍预计,拜登最终的胜选结果会超过300张选举人票。这无疑是一次大比分的胜选,在美国总统大选历史上虽然并非绝无仅有,但也算罕见。

美国传统政治版图并未改变 大众被媒体骗了

其实,双方的势力和选票对比,与传统美国的大选地图相当靠近。美国历史上,早已形成了比较明显的分界,有明确而清晰的红蓝州。红州就是州居民相对比较普遍支持共和党的,而蓝州就是普遍比较支撑民主党的,而其余的,就是所谓的摇摆州。

典型的红州就是类似于德克萨斯和爱荷华,雷打不动。德克萨斯是南部州,从1860年代美国内战之后,就忠诚于共和党。爱荷华是农业州,保守主义最强盛的地盘。从大选意义上说,广袤的中部和南部,是红州。2000年出现选情官司的佛罗里达,实际意义上也是属于红州,在历史上多数投共和党,只有少数投民主党。

典型的蓝州有纽约州和加利福尼亚。纽约州和周边类似于马萨诸塞州、罗德岛等州,是美国常青藤盟校的所在地,知识分子比较集中,普遍是倾向于自由主义的,自然选民主党;而加利福尼亚属于新兴产业区,全球主义和跨国公司的老巢,也当然选择民主党。东部和西部的沿海地区,都是传统的蓝州。

摇摆州在哪里?历次选举的战场州,都在五大湖区的几个州。密苏里、威斯康辛、密歇根。就大选而言,候选人很少在红州和蓝州上投入资源,而在战场州,是各方最关注的地方。

11月3日深夜在前期投票结果统计出来的时候,一些观察者已经对于这场选举的结果兴味索然。因为在地图上所显示的结果而言,红州依然是红州,蓝州依然是蓝州。从这个角度上看,无论是谁当选,都无所谓了。

在过去的4年之中,所有观察美国的人,无论是中国人、亚洲人还是欧洲人,都带着从来不曾有过的情绪在观察,甚至是美国人。以往对于美国关注的重点都放在政策上,因为对于美国的机制有着充分的信任;因而,在具体的政策上观察美国才能得出一个客观的判断;但是最近的四年,当对于特朗普的情绪放进去的时候,人们所讨论的焦点,是理念。这个国家突然脱离开了制度的轨道,而变成了理念往何处去的问题。

媒体和好莱坞是美国的对外窗口。当媒体和好莱坞充满着理念之争的时候,人们就认为,美国的理念出了问题。

拜登跨过270张选举人票的时候,所有的媒体都轰动了。各大媒体都迫不及待地以特大标题来宣告拜登胜选。尽管这也算是媒体在宣布大选结果时候的传统,但其中的激动心情,却不言而喻。甚至,CNN的主播在节目中激动、哽咽,好像美国渡过了一场大劫。

也许身在其中的人感受不同。但是局外观察者的看法和3日的时候一样,平静而无聊。至少,大众被推特政治、媒体政治和好莱坞政治欺骗了。

尽管美国在过去四年中充满了矛盾、斗争和激动,但美国却几乎毫无变化。红蓝州地图的传统一致性,只说明了一个问题:在选举时,人们还是像以前一样理性。

拜登为什么罕见地以超大比分获胜?其一是摇摆州大都叛变特朗普;其二是亚利桑那州和佐治亚州的”叛变"。亚利桑那是传统的红州,是越战老兵/30年参议员、共和党曾经精神领袖约翰·麦凯恩的故乡;而亚利桑那州的“叛变”像是州居民对特朗普多次羞辱麦凯恩的私人报复。而佐治亚州却很微妙:它像是南部一些州悄悄位移的一个迹象:德克萨斯和佐治亚的新兴产业,正在崛起之中。

五大湖区的反水,是对特朗普经济政策的一个重要打击:宣告了所谓“工作回家”这件事情,毫无实施的任何可能性。人们重新认识了一件事情:全球化可以被停滞,但回到从前,却绝无可能。

美国两党交替执政的实质:在效率和公平间寻找平衡

拜登当选,还是令人有了一些微妙的心情变化和新的思考。

过去四年,看上去是极其魔幻。在美国历史上,总统是一个极其显眼的存在。自然,每个总统都有着非常充分的个性特征。罗斯福活泼,克林顿市侩,小布什虔诚,奥巴马精英。但是无论怎样,每个总统都尽量维持着体面、中立和内敛的形象。因为对于美国这样倡导法律与秩序的国家而言,可预期是政客得以受到所有人拥戴的前提。

拜登当选之后第一句话要说的,是要成为所有美国人的总统。这也是一个传统,无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首先都要成为所有美国人的总统。他们只是政策理念上的差异,而不是美国理念上的差异。

但是过去四年之所以魔幻的原因在于,似乎许多人所认知的美国一下子全都坍塌了:它变得粗野、暴戾、民族主义、好战、凶狠、毫无底线。而更加令人恐惧的,是极度分裂。

美国已经分裂很久了。

分裂的根源可以追溯到克林顿时代。克林顿是当代美国总统中非常出色的经济总统,他敏锐地抓住了柏林墙倒塌和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契机,把美国迅速地从工业国家,转型成为了信息技术国家。在互联网时代中,微软、英特尔、谷歌和苹果成为了全球的标志性企业,而硅谷的崛起让美国再一次超越了所有的努力。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约瑟夫·斯蒂格利茨的著作《咆哮的90年代》十分充分地说明了克林顿时期所留下的后遗症:他的核心政策是解绑,也就是在政策导向上,他废除了美国国营公司在许多领域中的存在,抬起了国家对信息规则的垄断和标准,允许私营企业大量地进行互联网时代的信息自由和标准创新。这些政策使互联网创新如同洪水一样冲进了市场。今天在全世界领先的多数美国新兴企业,要么是在90年代创立的,要么是同时崛起的。

但是留下的问题在于:美国的整个国家的基础,是长期奠定下来的现代工业体系,现代工业是建立在石油、汽车为核心的传统产业之上的。底层的劳工阶层,工作来源就是传统产业。而当新产业如洪水一般冲来,旧产业并不可能在瞬间之中变化,于是大量的工薪产业业者:企业主、工人、农民,都被甩在了后面。

解绑政策是一整套的:福利、社保、安全保障、金融。所有的一切都被抬起来的时候,传统中产阶级和工薪阶层快速地陷入了贫困。五大湖区的衰弱,甚至萧条,都是这一系列后来被称为“新自由主义”的理念所推导出来的。

从美国发展的角度上,民主党从来都是油门,而共和党从来都是刹车;民主党是效率,而共和党是公平。

两党轮流执政的核心在于效率和公平之间要不断地取得平衡。然而,问题在于,从克林顿之后的两党轮流执政的内核却开始起了变化:成为了要不要全球化之间的一个竞争。

这是美国社会对于发展道路之争,又折射到美国总统大选之上:中产阶级和底层公众要求的是速度放缓的全球化,而精英和硅谷看到的却是全球性的竞争加剧,他们要求的是不受束缚的、全力向前的全球化。

克林顿松绑,全面拥抱全球化;布什开打反恐战争,压缩全球化规模;奥巴马倡导信息新政,全面提升美国国民竞争力;特朗普祭起民族主义大旗,要求全面回归美国。

如果特朗普不是如此一个在政治上如此极端的政客,而是真正地以放缓全球化、整肃美国国内公平作为诉求的话,这次大胜的,应该是他。

特朗普四年的背后:美国政治失去了方向

好了,所有人到了这里都能够看出端倪来,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效率和公平之间的平衡,什么时候有过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如果人类能在这个问题上得出结论的话,早就不用担心三体的入侵而已经可以殖民银河系了。

从新自由主义者,也就是克林顿-戈尔-奥巴马这一套精英体系逻辑而言,美国不仅仅要获取全球的经济竞争优势,他们的核心是要依靠经济体系的发展和输出,进行全球性的文化改造。这种逻辑不仅仅体现在政客身上,还包括了比尔·盖茨这样的精英企业家;但是共和党的传统基金式的思维,却是铁与血,俾斯麦式的逻辑与套路。

而核心是通过竞争,还是通过精神来改造世界。

这就是国际政治秩序的看法又重新映射到美国国内政治之上了。

新自由主义的导师是哈耶克和波普尔,他们相信的是制度的力量。通过解绑政策,美国成为了新的全球新生产方式的领袖,自然而然也就形成了以美国为首的国际秩序。通过这套国际秩序,美国继续成为全球的龙头。

当年如果戈尔当选的话,那么戈尔的三驾马车,信息高速公路、非传统安全因素(反恐、公共卫生和环境)和重塑社保系统会成为他塑造全球新秩序的样板。在这个设计中,地缘战略竞争模式被打破,全球秩序建立在以经济和技术为引领的模板之上。

但是共和党是不相信这一套的。新保守主义者的导师是亨廷顿,文明的冲突的作者。他相信一件事情,所谓的人类大同这件事情是不存在的。即便地缘战略消失了,文明的冲突依旧是存在的。在美国国内,尚且存在着老的秩序,也就是以WASP(白人,盎格鲁-萨克逊血统和清教徒)为核心的社会结构被破坏,亚裔和拉美裔人群正在消解美国社会文化秩序的问题,怎么可能形成一套以经济和技术为核心的全球秩序?

特朗普的一套野拳看上去是毫无章法的,但是他代表的是一套包含着亨廷顿、种族主义冲突、民族主义、地缘战略竞争等一系列东西组合起来的大杂烩。他们对现有的所谓全球化秩序充满了仇恨和敌视,只有快速地恢复原有的国内和国际秩序,美国才能重新成为世界领袖。

为什么他们感觉美国正在衰弱?因为事情并没有朝着克林顿-戈尔-奥巴马体系所设想方向发展。世界已经演变成为了去中心化的、分布式的政治格局。

中国崛起了,也就意味着美国所建基的经济秩序,可能领导权被夺取,至少是被平分;一个欧洲的小姑娘,格雷塔·桑伯格,都能成为国际环境问题的领袖,而不是美国政府;反恐的政策被解读再解读,美国定义已经没法成为全球定义。

美国人的心态糟糕极了。国内,两极分化加剧,破落户越来越多,解绑政策后遗症越来越大;国际,中国和欧洲正在分解美国的主导权。

这才是混乱的根源。这也是四年魔幻岁月核心:并不是特朗普有多大的能量,而是美国政治根本失去了方向。

拜登上台能做什么?老火车走在新轨道上

拜登怎么办?

也许用最简单的语言来形容,就是新轨道,老火车。

拜登是华盛顿最正统的政客。正直、官僚、八面玲珑。他倒真的可以成为一个弥合社会裂缝的好手。因为正直,所以社会底层不反感他;因为官僚,所以华盛顿的速度重新慢下来;因为八面玲珑,所以五大湖也许不会再像这几年这么暴力。

但是轨道真的太新了:信息时代、移动互联网、全球供应链体系。放眼全球:全球化衰退,中国越发崛起;回看美国国内:社保的漏洞太大,传统产业已经没有了拯救的可能性,美国的资源已经在减少不是增多。

建立在现代工业体系上的老火车,跑不动。

他能做的事情,不过是修补。

在可见的未来,拜登可能会让美国更加平静,并且十分艰难地往前走。但是,整个世界的混乱与多元,却并不是拜登这样的老火车能够引领出来的。

地缘战略竞争、修补全球化、美国国内重振底层、国际秩序重组。这几件事都在台面上了,拜登只能跟着走,他改变不了。

至于特朗普,就像本文开头说的那样,他就且等着各类的官司、诉讼上门好了。也许他甚至可能成为第一个坐牢的美国前总统也未必可知。也许,他最好的结局,不过就是和拜登妥协,谈论一个特赦。所谓通过最高法院改变结果,没有丝毫可能性。

他的焦虑可想而知。靠谎言和挑拨情绪的推特政治,已经走到穷途末路。

我们惟一可以知道的是:在拜登时代里,美国国内的民族主义会大规模地退潮,人们再也不必青筋毕露地彼此争斗。这是好事,让大家可以休养生息,好好想想未来。

人们也许回顾过去四年的时候,会为自己感到羞愧。在特朗普时代里,有许多人剑拔弩张,甚至与至亲至爱的人恶语相向,割袍断义。主义超越了友谊。而这,是冷战时代的遗存。

哈耶克的不可知论认为,任何以为能够设计出来的人类前程,其实都是不可能的,包括克林顿-戈尔的新自由主义体系。人类从来都是在摸索之中前行的。不可知论不是不作为,而是在彼此协调和摩擦中缓慢地寻找妥协和秩序。

老火车虽然走得慢,浪费了新轨道的效率。但也好,总比特朗普带着所有人一起翻车,要美好得多。

关键的问题是:乘客们都得谨慎、温和与谦让,而不是想要按自己的方法来驾驶,甚至想炸掉这辆火车,造一辆新车。

美国太大了。戒慎恐惧,也许该是我们观察这个国家的最佳心态。它还没到真正衰弱的时候。作者:连清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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