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树讯引出的深沉怀念(散文 1730z)李石 从所供职学校住进省城十六年了,即使经常恋念那座生我养我的老屋,也已久违十个年头。今年清明,听大女儿扫墓归来说,那座老屋虽然没有倒塌,天井里却长出了一株小桶口粗的大树。 我问那是怎样的大树,她原学医,在农村生活时间不很长,只说树正根深,枝桠早已伸出瓦背,叶子打包就先开了花,不知道它是怎样长进去的。 我想了想,说:“那一定是梧桐一类的‘水梧桐’。” 七月底,我和老伴回到县城,没住两天,就急忙转回老家去探看那座老屋。 老屋是当年没了父亲还不满二十岁的父亲起造的,坐西朝东,稍显狭长,和江南普通百姓的住屋一样,一间堂屋,一口天井,两只长间,两只厢房。虽也泥墙青瓦,因为大多材料都是当年东拼西凑的,更是显得破旧。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到九十年代末,除妹妹出嫁,四兄弟先后外出打拼或其后搬进城里,只有老母亲不忍心,长年住在那里留守。后来,母亲走了,这座原就“人满为患”的百年老屋自然也就“人去楼空”。 那天,天气还挺炎热,我推开大门往里一看,除了破旧的门窗壁板,那株高大蓬勃植根于天井正中的水梧桐树就赫然地扑入我的眼帘。村内村外都没见着这种树种,它,真的成了我的这座老屋一位百分之百的“不速之客”。 我带着几分惊奇走近它,仔细看去,只见它根系强劲,树干笔直,最低枝桠也已高出瓦背,宽厚的叶片遮天蔽日,给人一种别有的新奇和阴凉。 在老伴的这问那问中,我一边纳闷,一边在母亲原住过的房里寻找。果然,在她原住过那长间靠天井的墙洞里,找出一包用旧塑料纸包着的树种。大约年深月久,早已尘头垢面。在翻看着这件显然是母亲走前收藏的遗物时,我的原就零碎的思维,也就自然地联系起来—— 那是1996年中秋上午,我教小女回家接母亲和岳母到学校过节。岳母早进屋了,母亲却还立在围墙外面的人群中。出于孝敬,我就走去迎接她。 原来那围墙外的村民,正伐倒一株高大的水梧桐树,很多人都在那里捡拾溅落的果球。母亲也捡了好些个,而且用她带去的小薄膜袋装着。 我是老大,有个习惯,凡母亲要做的事,从没提出异议,更不曾反对,只提醒说:“这东西扎手。” 谁料母亲听后,却认真起来。她告诉说:“这水梧桐树,树身高大,主干笔直,材质好,长的快,对土地要求不高,树叶可以做药,树皮可当瓦盖。” 其后,她还告诉我:她要在明年春上把它们撒播在她那块菜地里,让它们在老家发展。 那时,我已年近花甲,水梧桐树我是见过的,它比梧桐树高大,比臭梧桐树规矩,比法国梧桐亲热,叶子宽阔还带点香味,乡下孩子有时还戴着它遮风挡雨。对于母亲的这一想法我是很赞成的。 至于这种树的其他方面的品质,母亲没有说起。但我知道,母亲对于我门五兄妹和我们的子女们,又何尝不希望都像这种树种一样美好:正正直直,高高大大,索取少,贡献大,盛夏遮天蔽日,寒冬顶风冒雪…… 可惜就在这年旧历十一月十五,母亲就离我们而永远地去了,她老人家的这个只有我知道的最后愿望没能如愿以偿。只有大约是因为其中一粒种子因某个特殊原因什么时候跌落出来长成这株大树…… 想着,想着,我的泪水也就夺眶而出。 自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父亲离去以后,毫无外援的母亲,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兄弟四个先后或开始或继续送进学校读书,每每教我们要吃苦,要节俭,要学好,要成材,成好材……。对于这些难得的教诲,我们四个都身体力行,还下了决心把它们潜移默化传给我们的后代和再后代。这如今,我们一家大小二十余人在不同地方、不同部门或退休,或供职,或打工,或读书,都正正道道做人,认认真真做事,不论职务高低,也不论待遇厚薄,即使被人误解,很少违背她老人家的意愿…… 重阳节前一天,我把能赶到的兄弟姐妹侄男子女都要来县城聚餐,特地说了这株大树的来龙去脉,说了我前段去看过那块母亲菜地只长了些蒿草。他们听后,一个个都很觉惋惜。 身为第三代人的大侄子说:奶奶当年没来得及做的事,我们都要把它补做好;奶奶对后代的要求,我们都要好好地传承下去。 一位还只五岁正上幼稚园重孙女,也不知因为谁的点拨,竟说出一句她那年龄段还很显生疏的话:“上行下效!” 我说:“是啊,他们两个的话都说到了点子上,而且都掷地有声,就算我们全家因这株大树引出对老太太深沉怀念的导语吧!” 在大家一片出奇而又真诚的颔首中,满头白发的我,好像又年青了许多……(2021-10-15.东安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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