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光爬上了杨柳树梢头

微言网编辑部

以前50年代有本开本袖珍的杂志，被称为方型的小画报——偶尔择其一翻阅，见司徒明写《闲话四大歌后》：提及了王瑛，说是香港吴莺音，他称赞吴是声带宽，发音亮，像缎子般闪着华丽的光泽，而王瑛是体现这华丽光泽，具体而微……如今在网上搜寻，有首《夜夜春宵》，作词人是凤三，应该是司徒明；王瑛之歌，听其嗓音，更接近张伊雯。其实张伊雯有三分吴莺音的意思，《遥远寄相思》常被误会是吴的名曲。另外还有王瑛、李义之的《十大姐》，此曲之有趣，在于描述十个姊妹的各个情态，有的像鲜花，有的半边脸藏绿叶中；更有时代痕迹的是，男声唱“脸儿赛芙蓉”，芙蓉的音是fuyong ，这里倒不是正音不正音，而是也许从前旧音根本如此，广东人客家人会觉得亲切。后边是男声唱：……九姐和十姐嘛手指尖，剪只那个白鹤飞上天；女声唱的则是：小呀哥哥呀，我说给你听，我家那个天鹅绕天边哟。一个鹤，一个鹅，不是不好笑的。如果有心，可以去听听，再确定，想来是录歌的时候，急就章完工。变成一首颇为奇特而珍贵的《十大姐》。王瑛的照片，显示一个眉目娇媚的模样，可是歌曲流传极少，叫瑛的人，大概叫不响，粤曲歌坛唱平喉的有一个梁瑛，曲风歌路接近徐柳仙。王瑛穿平口低胸夜礼服，那年代极为流行——此画报封面女郎李湄也常有这么一袭衣裳。李湄这帧玉照，翁灵文摄影，她半跪坐，露玉腿，手抱猫儿，举在半空，逗猫的笑意神情也媚得可以。
李湄的歌曲是附属在电影里的——有些是亲自开金口，有的是找人代唱。90年代我不过20余岁，那时开始迷李湄，听了她一曲《多情世界》，尤觉惊艳……月亮光爬上了杨柳树梢头，一双双一对对人约黄昏后……略带沙哑的嗓音，没带修饰，可也却是经历风霜的声音，见过人间百态，领略过红尘爱恨，可是终归回到一种境地，到底世界是多情的，从此便是美满结局。虽然很可能那美满是台面上装饰过的。易文的歌词恰到好处，和李湄漫不经心的歌声符合得严丝密缝——这是《桃李争春》里香港歌后的歌，另一个漫不经心的歌后是叶枫。当时想象李湄在片里，如何随意自在的唱起多情世界——结果时间的等待，在烟尘拨去之后，浮现的底牌，出土的拷贝，制作成光碟，影片的香港歌后居然是韦秀娴代劳，她的歌喉之好无可挑剔，但这并不是李湄。也许她的低沉嗓音早了30年，又或者东方人欣赏传统的出谷黄莺，不大了解低音烟嗓的美。
说起50年代的流行作家，得提一个杰克——手头上有半部《怀梦草》，略看看，香港背景，还在写敌伪时代之后的故事，封面很有间谍电影的味道：窗帘拉起半边，窗外是黑夜时分，大厦林立，室内一个戴眼镜的男士侧头书写，案上座灯荧然，仿佛是某段情节的即将要发生。他的一本小说改编了，搬上银幕，也就是李湄主演的《名女人别传》。电影小说封面，李湄披着薄纱围巾，眉目带风情，嘴唇棱角分明，梳向一边的云鬓，衬得眼神晶光四射，绮年玉貌，似乎无数的故事隐藏其中。李湄那几年风头很足，戏也多，可是仍然不够红透半边天。只是她的淡定自如，演什么角色都游刃有余的。比较不适于演穷人家的妻子母亲，例如《雨过天青》，真的可免则免——古装片她就是红楼梦里的尤三姐，民间传说中的蛇女思凡。1959年的《龙翔凤舞》，多年后的足本流传网络，主角之一的李湄，不是开玩笑的，面对咄咄逼人的张仲文，她毫无逊色，自然而绽放的才华，一颦一笑，皆是流动不已的美艳风景。姊妹花大跳特跳，不顾及仪态，不理会钗横鬓乱，狂舞其中，无止无休——当时这样的歌舞片算是前所未有，原本的故事剧情本来还有梗概，越是后来就剩下舞台上的表演，歌是一首首向时代曲致敬，而两个媚态满分的姊妹，后来的豁出去，舞到天边月去，全身摇摆，头发晃动着，甚至脸部扭曲，已经到了一种不歌舞不罢休的境界。曾经发亮过的李湄将会被人记得，如同月亮光沉没在海的那一边，却在另一个时空升起，和云天远山眷恋缠绵，不离不弃。李天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