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二一九)8-21
作者 李 石
78 厚嘴唇黎正甲(1)
“黎正甲。”矮胖的蒋老师,正严肃地进行他的第一堂课的逐个点名,声音洪亮,吐字清楚。
“有。”第一纵排第三座位上的矮胖子叫黎正甲的男生,应付似的稍稍抬了一下他那肥大的屁股。
“黎正甲!”蒋老师将声音提高一倍,又重复一次。
“有。”黎正甲反而坐着没动,更加敷衍了事地轻声回答。
“黎——正——甲!”没想到一向平和的蒋老师不禁生起了愠怒,把“黎正甲”三个字叫得特响。
“有——!”矮胖的黎正甲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除了正儿八经回答,还似略感不安地立在座位间。
“我请你向大家讲明白:这第一堂数学课你就如此轻慢,为什么?”蒋老师一边问话,一边向黎正甲的座位走近。他的问话把全班每个同学的神经都拉得紧张起来。
“我,我,我…… ”叫黎正甲的翻动他那厚重的嘴唇,让那浓重的祁阳话,从他那肥厚的嘴皮边像烂牙膏糊一般断断续续挤压出来。
“我什么?——我看你原就不是一个好学生。上完课到数学组办公室去一趟。”蒋老师还特地嘱咐特派员李坚,“把他这节课的表现如实地记入《班务纪要》。——不得有误!”
李坚是个实心人,何况这种事在他第一次列席学校行政会议时,校长办的金老师就详细地嘱咐过。于是也就按蒋老师的要求,将它如实地记入《班务纪要》的第一页。而且还加了一句简短评语,说此等行为既损害了班级荣誉,又无端地占去了全班同学的听课时间。
黎正甲是祁阳人。他父亲叫黎经开,少时曾给地主放过牛,稍大时闻知陶铸、王首道等人在祁阳开展农民运动,也想投入革命队伍吃点快活饭,后见国民党反动派大肆搜捕、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干部,也就只字不提革命而投入附近一家大地主的怀抱。他开始给那大地主跑堂,以后给他守门,到了抗战爆发的前三年,那地主送他一名粗丫环,并让他们住进他的一座小庄屋另立门户。可这黎经开仍然不肯吃苦,所种的庄田有时连种谷都收不回来,哪还有粮交齐东家的租谷?后来儿女越养越多,只会死受的老婆子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他就干脆一个人跑回东家家里打杂。比如东家要外出收租,他就跟在东家身边吆三喝四,呐喊助威;东家要外出沾花惹草,他就先行打探道路,通风报信,把个东家侍奉得比老子还要殷勤周到。又比如说,东家的老婆虽然年老气衰,但手中的权力不小。当他看准这一点时,他就使尽手段在她的面前逢迎讨好。老太婆多数晚上是在卧室里大小便的,他知道后就每天清早蹩进她的房间里,将那尿盆屎盆一个个端到茅坑里倒光、洗净。“这黎家胖子待我你这般尽心,还不打发点粮钱让他稍回家去养那老婆孩子!”老太婆发话了,老东家当然也就照准不误,因而日子也就过得有些来头。天干火旱年头,一般佃农全家只能抱头痛哭,而他一家却因得到东家的庇荫过得有滋有味。人们都在一旁议论他就是“二东家”。当他把这些话听进耳朵时,总是乐不可支地自鸣得意,“我黎经开能有其他什么福份?还不是靠我这脑瓜子比别人灵活!”此话一传开,人们都戏称他“靠脑瓜子吃饭”或者干脆将它简缩为“靠脑瓜”。
好一个真正的“靠脑瓜”,到祁阳解放时,他便摇身一变,一夜功夫就登上了乡贫雇农协会主席的“宝座”,成了全乡的“土改根子”,把原东家的家底和罪过全部翻了个底朝天,把不知详情的干部和领导诳骗得晕头转向。知情的群众见风向不对头,偷偷向个别领导反映,这个别领导虽然也曾心存疑虑,但由于种种原因,也没能及时给他拿下来,反过来,当他探知某人、某人曾向某个领导反映过他的某些经历和问题时,他就暗地里使用他手中的权利或给他们打棍子,或给他们揪辫子,或给他们扣帽子,或给他们穿玻璃鞋子,叫他们一个也没有好下场。有些新来乍到的领导还认为他立场坚定,斗志旺盛,工作雷厉风行,不但没给他以应有的惩罚,反而还奖掖他,提拔他,到土地革命结束时,又让他登上了乡长的“宝座”。因为这样,他又从中总结了在他个人看来比他命根子还可贵的一条最为时髦的“经验”,叫“靠政治吃饭”!当他的长子黎正甲开始考进高级小学时,他就对他进行此类所谓“现身说法”的伎俩传授。黎正甲虽然读书天资鲁钝,可在接受他老子这方面的“教育”上,却是叫人刮目相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