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0五）

李浩然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0五）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44  小汉子娶个大婆娘（3）

通过全家三位长者的这场讨论，谷雨节迎娶财宝老人女儿的事也就这么定了。

眼看谷雨节一天天接近，升良除每日帮肋做些娶亲的准备，就担心到时还不能得知小艰的下落，要是到时候真的叫小苦去给他“代拜”，一则要损害自家的声誉，二则还要做小苦的思想工作，日后若要给小苦找媳妇，人家会说他曾与女人拜过堂而不肯。作为母亲，她不能不想得更周到，不能不为她所有的子女的前程和命运担风险。好在过礼的前天下午，她终于打听到了她的小艰的下落：他正在石期市一家米粉馆里打杂。

“崽啊——几天工夫就瘦成这猴模猴样了！”当她迅即赶到十里路外的米粉馆里找到了她的小艰时，她差点哭出声来。

此时，小艰正向厨房送一抱木柴出来，两只手还在相互抚弄刚被荆棘划破的伤痕，见将近半月没见面的母亲似乎也消瘦了许多，不觉也潸然泪下。

人们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他是有娘的，可是他的这种有娘与没娘又有什么区别呢？只不过这不是娘的过错，而是自己个性执拗造成的结果，自己即使再苦再累再受老板的欺侮也不能怪罪自己的母亲。

他立在那里嗯咽了许久，然后，才抚慰地说：“娘，是儿子对不起您。让我倒盆水给您擦擦脸。”

她见他的双脚也被划开许多血口，就心疼地问：“你为什么不穿起那双鞋呢？”

他听了，迅即将那单薄的裤管放下，然后掩饰地对母亲说：“平时我都穿着它。今日里起了个早，忘了。”

母亲当然领会到了儿子说话的全部意思，就不再追问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跟着儿子来到他住的房间。

天哪，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低矮潮湿而又四面透风的茅草棚里，几把乱草中胡乱地摊开在地板上，一床破旧的棉絮，叠在一角，那就是床铺。一只缺了三分之一的破瓦钵，大约就是他的洗脸盆。只有那双她做的宝蓝家织布鞋，还完整地挂在土墙缝隙间的木钉上。看到这些，她什么都不想问了，只将快要流出的眼泪嗯咽着往肚里咽。她在心里想：要不是自己不能干，怎么将孩子逼到这种地步？

她把当晚家里人商量的经过和结果原原本本地告诉儿子，儿子听完后除了表示反对，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

还是母亲最能体贴儿子。她在帮助儿子折好老板家借给的破棉絮后，抚着儿子浓黑的头发说：“还是跟我回去办完这件婚事再作议论。——反正你还年小，日后要是真的不同意，到时候再作议论。”

小艰虽然性格执拗，但对母亲不仅同情而且很是尊敬。经母亲一番劝慰，也就决定立即回家去。

“上工时他答应试工一个月，如今只干了十几天就要领他回去，除了吃住，是没有工钱的！”女老板见她急着领她的儿子离去，就没好气地告诉他们母子二人。

“我下半月再来不行么？”小艰想到自己十多天来在他家里所吃的苦头，要是白送了这些工钱，很有点于心不忍。

“你们反复无常，下半个月谁还敢收留你？”女老板头也不回地丢出一句冷冷的话语。

“算了！高人住在矮屋下，您还年轻，日后只要有志气就不怕有人再刻薄我们。”母亲这样劝慰他。

小艰终于跟着母亲到家里来了。

他看看堂屋，堂屋里已经搁置着许多备办婚礼的什物；他看看房间，房间里早就用土砖架起了一个床铺。一床补了不少补钉的宝蓝蚊帐挂在上面。再看看房门和大门，两边都贴着大红大紫的对联。他认字不多，只觉得那对联上写的东西都在向着自己嘲笑。当他听人说两人现在暂时还不“合床”时，心上的千斤石头才算八百落了地。

他又走到云伯伯的老屋去观看，只见那屋正中停着一顶租来的大花桥，很是土头土脑。

总之，家人在忙碌着，他却在怨恨着，而他特别希望静止的时光却在飞快的流转，他又被这飞快流转的时光玩弄，成了一只被人吆来喝去的小猴头。无论如何，明天，至多是后天，那场由他从未扮演过、而又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扮演的他自己也不知会是什么滋味的戏，终于要演出了……

谷雨这天终于到了。

也不知道是天晴还是天阴，反正吃完早餐，人们就抬着花桥，敲着锣鼓，吹着喇叭向后山去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人们又抬着花桥，敲着锣鼓，吹着喇叭外加放着鞭炮从后山回来了。

接着，蓝桂桂将他从屋后高地上拉下来，给他扣上新郎帽，牵着他去与新娘子“交会”。

他高一脚低一步地被拉到堂屋中，立在那个比他高过头顶的新娘子的一边，在司仪人员的大呼小叫下，一会儿向前跪拜，一会儿向后跪拜，一会儿向左作揖，一会儿又向右折腰，直到他晕头转向地跟人用红线牵着那母牛一般的女人，走进早就安排好的“洞房”门，才将头上和身上的汗水拭去。

总之，在他从开始明事那天起，这一天是他最没有自由最出丑被和最糊涂、最辛苦的一天，也是他下定决心挣脱父亲和母亲企图用婚姻束缚他的命运开始的一天。

夜深了，客人们都先后散去，也不知道他白天在人们吆喝中失魂落魄地牵到房里的女人是何等模样，反正他已到地铺上躺着了，直到能听到远村近邻传来黎明前的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