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九十二）

李浩然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九十二）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40  赵家妹子之死（1）

      

    也许是七凑八合，就在李方庆那最聪明的女儿李琬英再一次来到她娘家土围墙的那个冬天，她的二嫂子——赵卫兰的僵尸，就直挺挺地搁在他家偏屋正堂里的门板上！

这又是因为什么呢？几天以后，人们才将事情的始末弄了个八九分明白——

李升全家被迫逃散了，他李方庆，除了每天每餐要吃要喝要抽大烟，还特别希望趁机浑水摸鱼，尽快发起财来。人无混财不富嘛，此年此月此村此地，日本人没将手脚全伸过来，中央政府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反正自己已经早与强盗、土匪们明来暗往了，不捞就是白不捞。诚然，他李方庆绝不只有一般人的头脑，他又担心这混乱局面不会支撑太久的，要是公开倒向日本人到时被人揭出短来，还不赔个人财两空，甚至还要被人捺上一顶“汉奸”帽子？如今眼看日本人要垮台了，他在经过周密思考以后，半个月前就将他的次男李开宙安插到正在坚持抗日“王仡矮子”手下，反正他这“残章滥篇的”，早就想着要出人头地。

这赵三小姐是何许人物？前面已经有些交代。除了天还是这片天人还是这个人以外，思想性格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再不像当年那样只听她那只管要钱、要物、要发财的爹老子的摆布了，也再不像其后死了痨病丈夫那些年月那样空守所谓贞节操守了。她是人，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而且年已三十。俗话说“一石米只剩一头了”，要是还照以前那样生活，还像以往那样听凭别人糊弄，那她这一辈子不就完了？人家一夫一妻每天形影相随，相亲相爱，儿女最多的已有三个、五个；她嫁给你这没良心的李开宙，好过不到半个月就只顾他兀自溜了，鬼才知道他不去图新欢呢！那每天出出进进尽摆资格的阿公老子，压根儿就没把她当人看。有时见面还故意干咳几声，好像在有意警告她有什么不轨行为似的。那经常发假慈悲的阿婆呢，虽然嘴里不多说话，谁知道她心里正在想些什么？我真的就这么每天看你们的眼色活命么？也不端盆水照照自己！我赵卫兰有窈窕的身材，有还放着青春光彩的脸模子，肚里还有墨水，我何必自己捆住自己的手脚？当今世界上谁个不混？谁个不乱？谁个不自私自利不只顾自己？谁个还关在那昔日的闺阁、进而听任那叫人讨厌的皱纹爬满自己的脸庞，进而进入那令人讨厌的黄土堆里？……你姑奶奶我赵三小姐要自己支配自己的命运了！

这天，她起的很早，到村前的菜地扯小菜时，只觉天气还好，虽然已近小雪，太阳光还是挺温暖的，远处近处山峦下的梯田里的荞麦花和一些不知名字的野菜花，都赶节令似的竞相开放，那些终年不知疲倦的蜜蜂和还没有被霜露“撩倒”的蝴蝶，都从它们久久蛰居的巢穴里飞出来，成双成对在那参差不齐的花海中寻找它们认为美好的东西。尽管前不久还遭受过日本鬼子或土匪来搞突然袭击的镰刀湾人，上山下地还是照常进行。否则，寒冬一到，下个十天半月大雪，就“又冷又饿，三天剋货”！

“阿嫂，今日你也上山吧？”因为他家的阿婆早把他们全家供柴、供水、供小菜的任务分给了她们三妯娌，她知道这天是老三值日，大嫂一定有空，为了抓住这大好天气多弄点过冬的柴禾，她想邀同大嫂结伴上一次柴山。

“我，我没得空！——你，你，你不晓得一个人去？”那正给小孩穿衣的“鞭炮女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板着脸向她放出一窜很是生硬“鞭炮”。

她无端地讨了没趣，就闷闷不乐地走到她那空无一人的房里坐下来，然后，对着她的“前任”留下的抽屉桌上的大镜久久地发呆。当她突然发现她那双眼角外沿偶尔闪现出两扇明显的鱼尾纹时，她便大大地吃了一惊，“看来，这岁月真的不饶人了啊！”

待她又无聊地发了几阵感慨，就漫无目的地走了出来，独自在灶房和柴屋打了一转，又无话找话地询问已来家修养身子半年多的三妹李琬英：“三阿妹，今日天气多好，你陪我上趟山吧！”因为她知道，在她这个家庭，尤其是丈夫不在家嫩媳妇儿，单身独个上山是不会得到允许的。

这阿妹虽然对这位“速来之嫂”不净看重，却也满面笑容开导她：“我家二哥已半年多了不在家，娘和我几次三番都说你这久很孤单，也希望你能出来和人说说话呢！”

她听了三妹的这几句话，她的快要冷却的心不仅得到了很少得到过安慰，她的许多原有的顾虑也基本瓦解冰释。但她的顾虑也并不因此而全部打消，她是很知道他家的两个老不死手段的利害，也是很知道那不要良心的会把明明是白的猫儿说成是黑的狗崽。要是听了他阿妹的话就就以为得了尚方宝剑，那就要陷入死无葬身之地的境地的，因而也就假戏真唱：“这就得多谢三妹和阿妈了！”

“你看看，你看看，这阿嫂阿妹的，这样一件针嘴大的小事，还要说什么多谢不多谢的——这今后有什么要紧的事，你阿嫂做了，阿巴阿妈要是怪罪下来，我老三又不是木头人。不信，你就试试看！”原本不很热情的李琬英，说着说着，竟不禁激动得站了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当天日本人向她敬礼的境地。

她见她的阿妹如此抖擞威风，也就觉得不真的试试反倒对她不起或者被她轻看，于是也就不再顾及那许多利害，抓起柴刀和扦担，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