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仲 华 随 笔 连 载（26）

李浩然

唐 仲 华 随 笔 连 载（26）

                        

唐仲华，女，湖南东安人，1945年5月生，中共党员，中师文化，小学高级教师，担任过两届县政协委员、县侨联委员和地（市）侨联代表，种过田，当过群师，曾先后32次被评为乡、县、（地）市先进工作者，被誉为“妈妈老师”和“常胜将军”。她自学成才，能歌善舞，生活经验丰富，在互联网上发表报道、小说、诗歌和散文多篇，很受读者欢迎。下面决定断续地转发她的多篇随笔，希望读者欢迎并给予批评指正。  李浩然2011-09-02于长沙

二十六    做个有志气的女人

人们常说：“多一个人多一份事。”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以后，对我来说，打个不耐听比方，就是“新讨婆娘暴种田”，一天到晚，不但六神无主，就是有几分力气，也不知道该如何施张。

那个时候，正值文化大革命，社会上的各行各业，动不动就要“上纲上线”。学校老师，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周日要开会，晚上要加班，寒暑假都要支农。他爸教的是村小，带的是复式班，根本就没时间回家来帮我做点什么。更要命的，他自结婚以后，早就患的慢性肝炎也就急剧恶化起来，后来，连走路都感困难，说是“泥菩萨过河”，应该准确。

1967年下期的一天，他再也上不得班了，学区领导只好安排他去县城住院。从家里到井头圩搭火车，十里路不到，都要他的两个兄弟用担架抬着走。有人在一旁冷冷地说：“他这一去，谁担保还能活着回来？……”

我一个大活人，听在耳里又怎能不担忧？只能抱着个单瘦的小男孩，望着渐渐远去地担架，暗自垂泪。

他家成份是富裕中农，他父亲原在旧社会加入过天主教，政治上的压力本就比大山还大。有一次，大队贫下中农造反派还将我抓到“21种人”子女中去受训，要我如何如何老老实实。说实话，生活在这个家庭里，我本每天都如坐针毡，再加上这奄奄一息的病壳子丈夫，我的精神支柱还能有多少能耐？

他住的是县中医院，离家30几里，消息阻隔。我一个人带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在家里张罗，白天出集体工，抽空做家务，晚上要几次给孩子喂奶，撑尿，简直是一人分作几人都忙不过来。

他去了好些天了，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向队长请假去看他。

东安县城，我原就没去过，一没得车，二没得钱，三不熟悉路，连根背孩子的背带都没得，只好手抱小孩跟着邻村回娘家的刘师母走旱路。她外家是碗铺仔，只是在马路旁，离开她后再折向县城，还得多走八九里冤枉路，但我只得这样选择。一个弱女子与小孩为伴，忍饥挨饿，走啊走，好不容易才沿马路旋到县城寻着中医院。

一见面，三个人都哭。他见我母子也瘦得怕人，就强打精神说病好点了，还说他原就有这病，为了娶到我，没告诉我……还说，当今社会很乱，以后不要再去看他了。

我听了，心中不免生出不少隐痛。但此时此刻，也只能安慰他，说：“大约是我和孩子拖累了你吧。”

回到家里，早就有不相干的人劝我说：“得那种怪病，还去看什么？小心连孩子都要兜到……”

我听了，只好将那些话沤在肚里。心里想：“在娘家时，许多强汉都曾向我求婚，我却鬼使神差选了他这个病壳子。今后真该怎么办？要是真像那人所说的，我下得台吗？……”每每想到这里，总要以泪洗面。

但一个月以后，我还得带着孩子去看他。

这天，村里的美玉婶娘要走娘家，我只得跟她走。她娘家住在紫水东岸柏青村，离县城还有七八里。离开她后，我还得再折过茶亭，然后才能转到县中医院。

三人一见面，只有不懂事的孩子叫妈叫爸；我俩各自心中的忧虑和痛苦，也只有天知地知他知和我知了。

秋天，白天并不太长，我见他略微好了点，说了些劝慰的话，他就送我娘儿俩出门。我也就带着孩子孤零零地上路了。

一路上，我当然想到过今后日子的艰难，也想到过他吉凶未卜的未来，严重时刻，还很有些心灰意冷。但为了生活，在经过新麻塘村后的深广的茶山时，见那些油茶树上挂着不少枯枝，也就捡了起来，甚至只顾捡柴，把孩子的脸也划伤好几处。

当我背着孩子还一手拢起一大捆干柴走出山口时，他爷爷怕天黑于我母子不便，就来接我两个了。

他见到我后，先问了问他儿子的病情，就关心地责怪我起来，说：“孩子，你也太辛苦了！”

我见他的两只眼睛红红的，只得嗯咽着说：“不就是很顺手吗？——不捡，我还真舍不得它呢……”

一天，我妈又过河来看我和孩子了。她见我又黑又瘦，孩子也青筋寡皮，三句话没说上，又和我哭做一堆。她嗯嗯咽咽地说：“儿啊，他们说我的命苦，谁知你的命也这么苦啊！……”

晚上，夜深人静，妈妈把我拉到身边，轻声地问我：“他病得这么重，你一定听到了不少坏话吧？心里有些什么想法？”

我看着半头白发苦命的娘，看着还不懂事的瘦孩子，看着自家周身的冷落和今后的一大堆困难，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揪心地痛哭。

妈妈大约已深知我为什么那样痛哭，就解劝我说：“人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既然已到了这地步，也就要坚持住。要像妈妈一样，做个有志气的女人。……这样，对他治病也许会有好处。”

说实话，妈妈的这几句话，虽然很短，也很平常，可她却正说在点子上，说到了我的心底里，给了我明确的方向和很大的安慰。对于我当时思想的坚定，起到了很不一般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