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八十三)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37 生离作死别(2)
还是云伯伯出主意:分散行动,能活下来就大幸。
“就这样定吧——不信这天底下再没活人的地方!”云伯母也这样开导。
“我什么地方都不去;要来拼一个抵本,拼两个赚利!”李升刚能动弹,就使起性子来。
“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况且还有这洗老老少少。”妻子也执意规劝。
于是最后决定:李升由母亲扶往银姑家;升良领小卓去河西僻静处托身,到她放下身孕再作理会;小艰、小苦就去外婆家里,那里立了维持会。
这时,天气已经很冷,全家大小6口,穿上破布烂衫,锁上破烂的大门,提上破烂的包袱,拖着沉重的脚步,像惊慌失措的大叫化子,分开走散。
“那“平民委员会”会否半路截杀?”有人担心。
“听天由命吧!”周氏悲悲戚戚地哭诉。
“都得小心谨慎,不信天总会是黑夜!”为了树起大家尤其是李升的信心,升良仍然鼓励大家。
这么一家子人说散就散,就是冷血了的,也要难分难舍,莫说他们还是这般被人逼迫,这般被人驱赶,这般走投无路?
周氏这时已经六十又三,虽然已在这个家经历了几度兴衰,亲眼看过了几位亲人的生离死别,但这种被人无端的突然逼散还是第一次,想到这里,她突然大发悲声:“上天哪,你为什么这般缺良少心啊!”
升良听到婆婆大哭,又看见自己几个可怜兮兮的孩子马上就要离开,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小小年纪的,那一路上的吃食,那一路上的风雨,那一路上的焦虑和安危,有谁能为他们分担?还有,他们要远走二十几里,还要长时间地住在外婆家里,那位心地狭窄的舅妈又会怎样对待他们?那早早晚晚不都扮起一把扫帚把……她很想大哭,但为了不让大家都能好好上路,也只得强忍泪水。给他们每个整了整那破破烂烂的上衣,然后语重心长地嘱咐他俩说:“一路上要多个心眼,外人若问姓名,尽管装聋作哑。到了外婆家要听外公外婆的;舅妈分派的事,要做好,噢!”
这时小艰正8岁,眼见就要告别家人,也生出一番异样心思:这么一散,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团聚?上了年纪的奶奶从此是不是还能见到?满身创伤的父亲会不会还要被土匪再捉住?再说母亲,自己怀着个弟弟或者妹妹,还要照管生病的小卓,那是多么的艰难啊!但他没有哭,他也不能哭!他相信,这一走散总还会有人能回来的,他还坚信,他年纪小,但他会长大,小苦也会长大!。
分手时刻,母亲还就多番叮嘱他们:每天要早起晚睡,不要惹外婆舅妈生气;每天有碗饭吃就行。还说,那里小河很深,要小心河水……
妈妈的话,他们一句句听在耳里,也一句句记在心里。他们当然知道,父母之所以把他们安排到那里,也是迫不得已了,而且比起其他地方总要好得多。他们一定要全部照做,不让已经心力交瘁的父母再为他们担惊受怕。
就在这天下午,这对8岁和6岁兄弟俩,经过惶恐和饥饿的熬煎,终于躲躲闪闪地绕到了外婆家。
舅舅见了这对小叫化似的外甥,很有几分吃惊。
平时很少说话的继外公,也把到了眼眶的泪水拭去。“无论白天晚上,都不要随便出走。你外婆不在家,就听我的。”继外公和蔼地叮嘱他们。
兄弟俩还颇能察言观色。他们知道那长得很漂亮的舅妈,是他们上屋四阿奶家的琬英阿姑。这人最叫他俩胆心,要不处处对她小心谨慎,就不会有好果子下喉。因此,一走进她的家门,就一心只看她的眼色行事。有时,只要听她干咳一声,他们都要吓出一身冷汗。他们总觉得,舅妈那白多黑少的眼睛,总在盯着他们,好像他们俩是小偷、是小扒手似的。有时被她看的急了,他们就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可他们又不能不记住母亲在离开他们时的反复叮咛:要是随便出走,或者逃离,不单是要饿死,冻死,还会给备受折磨的父亲增添许多牵挂,叫他雪上加霜……
第二天蒙蒙亮,兄弟俩就从外公给开的地铺上爬了起来,然后立到大门外的石阶上向他们与母亲离去的方向眺望。他们多么希望那小河西岸的山路上,有他们母亲或外婆的身影出现呀!
也许他们的确影响了舅妈的出入,“不要站在大门口挡路!”舅妈不禁大喝一声。
兄弟俩就如大梦初醒,立即触了电似的逃到一边,接着,就全身瑟缩。
还未待他们回过神来,又听舅妈大声吩咐:“跟我到沙洲打猪草!”
舅妈的话就是命令,即使有外公、小舅护着,他们也得乖乖照办。
当然,对于劳动,不管是地里的山上的或者屋场的,大多不会让他兄弟为难。大约从能走路那天起,他们就学做屋里屋外力所能及的大小事情,打猪草更是他们的家常便饭。只是,此时此地,跟的是他们的舅妈,他们的内心当然很有不小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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