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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五十二--1)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25 三江口上的遭遇(2)
也就在这时,一个从外面买菜归来的人从大门外走过,见了他,不觉吃惊地大叫一声,把他惊得目瞪口呆。
这人就是丁四五。
丁四五虽已多年不见,但他却格外眼明。说是他的恩人吗?不,他确确实实在四年多前的那个晚上闯进大嫂石良房里行奸,并因此制造假相,害得他父亲悬梁自尽;说是他的仇人吗?好像又很是冤枉了他,因为据他事后交代,那主意全是他的东家出的,而且在事件稍为平息后,他已经将那事大体经过,托人转告了被害者家人。以后他被保长抓了壮丁,没想到今日里竟在此地与之相遇。人说他乡遇故知是一种幸运,可此时此刻,不知为什么总叫他高兴不起来,虽然是他姓丁的主动大声呼他并且热情向他靠近,他仍然纹丝不动,只呆呆地盯着他。
“兄弟,你怎么也到这儿了?”丁四五张开那厚厚的嘴唇,同时伸出那双又粗又大的手,似乎要将他挽留到他的住处去。
“你是四五哥吧?”他终于走近他的身边。
是的,他确实是当年在他四阿叔家帮长工的丁四五,大头,方脸,大块头,秋收时节经常将两担毛谷和做一担挑起,还曾经用一只拳头将一头大黄牯斗得倒退。
他是丁村人,从小就没了爹娘,八九岁时就给别人放牛,十四五岁就出来帮工,到得李方庆家时已是二十多几了。
那年月,他年轻力壮,尽管白天黑夜不停地替东家干重活脏活,晚上还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女人。当然,他每天生活在东家屋里,出门进门都可以与女人们打照面,甚至和她们说话,交接物件,但只是说话,只是交接物件,根本谈不上亲热,谈不上有另外一层意思,何况那压根儿是别人的女人,稍有不慎被别人丈夫撞见,除了名声坏了还有可能被打断手脚,或是干脆丢大河喂鱼。那是他从心底里不想干或者不敢干的事。可是不知为什么,当他一个人躺在那黑漆漆的长工屋里的硬板床上时,又不知不觉地想起了那种生活来,无论怎么克制,也不生半点效果。时间长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女人产生了许多兴趣,比如说,只要听见女人说话,他都认为很美;只要看见女人走路,他都认为很耐看。从那别着发夹的头,到那丰厚的脊背,到那左右扭动的腰,尤其到那来回滚动鼓胀得浑圆的臀部,简直令他浑身不自在。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有这么一个女人啊,哪怕脸上全是麻子或者五官不甚周正。可是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人家有钱有势的,如花似玉的占着不止十个八个,可他呢,正年轻力壮,竟连个瞎眼跛脚的也要不上,唉!上天既然不公平,为什么也叫我丁四五来到这个世上?要是你存心处罚我,又何必叫我变个男的?成个女人不就少了这份麻烦?如今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有着那种不愿想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的邪念的男人!他也曾想过,从今以后自己一定要努力劳动,要省着花钱,到积攒了一定的数量的钱财时,选心肠好的也找上一个,到那时不仅可以“窝”个像样的小家庭,晚上与她亲热亲热,免得自己一个人这样胡思乱想。这样想着,他觉得天似乎高了,地也似乎宽了。他很想在工余时间,编织些草鞋、斗笠、花篮什么的,然后把它们卖成现钱,把到手的钞票一张张地积攒在粗布荷包里,一天、一天扳着指头计算,哪年哪月可以娶到一个哪怕别人见了都笑话的女人。然而,当年的算盘子儿哪里由他拨动?两年,三年,四年过去了,不是手上的铜板、钞票掉价了,就是东家凭这个那个道理扣发了他的工钱,他总想寻个机会壮着胆子,找那平时阴着脸的东家去讨,但那平时总支使他多干些活的“四阿叔”,不是说自己近些日子不空,就是叫他一百二十个放心,到时候绝不会少他一个子儿。他实在是无可奈何了,只将怨恨积聚在心里,或者对着那狭窄的天井长叹。
后来,他已明显地看透了,这辈子要娶个女人已经是完全没有指望了,就干脆将对女人的期望变成暂时享受的行动,比如,当女人从他身边走过的时,他便会贪婪地看个够;在女人刚坐过的木凳或石墩上,他就立马歪过屁股去坐定,觉得那样坐着就与那女人浑圆的大屁股挨过边,做到了既不伤了别人的名声,又占了她的不少的便宜,就是包青天再世来审判,自己也是一清二白的。
再后来,他的这种行动又升了几级,直寻找机遇躲藏在男女隔墙的男厕所里去听女人小解。认为那男女厕所隔着墙,有人似乎心迹不轨,早在那墙隙处想打个小洞偷看那厢风景,对他来说无非也只是听听,享受一瞬那生平以来从未体验过的好声音。然而,他的这项最低的心愿也被他的东家发现而制止了。
于是,在那年三月的一个晚上,他的东家见有机可乘就恩威并施地教他如此这般,他就夹上东家递过来的布鞋和澡巾,趁电闪射来的断断续续的光亮,鬼使神差三脚两步钻进石良睡的厢房里。
时至今日,他仍然清楚地记得,那是在东家再三的诱骗和威胁下才进入她的厢房的。两只脚刚轻悄悄地跨进她的房门,心就急剧地蹦跳起来,气喘得也越来越粗。在他正想着如何下手的时刻,他来到了她的床前。只听呼气从床的一头均匀地传出,估摸她一定躺在靠墙的那头。他先用嘴唇去探她的额头,因为外面雨声混杂,他似乎没听到她有什么动静。当他狠心用双手去捧她的两只滚烫的腋窝时,她竟厉鬼一般叫起来。他只得照东家吩咐的那样,将布鞋和澡巾往地下一甩,没命地逃了出来。
后半夜,他听到了他家里大吵大闹,他知道这事与自己有关,很想站出去低头请罪,但当他刚走出他住的那间偏房门,他的东家走来了。他告诉他,这事闹闹就会一了百了。谁能想到,还没出当天晚上,活生生的李方卞就屈死了!
在李方卞死后的那些日子里,他简直像有鬼魂附身一般,每日都坐立不安。每晚一上床,就分明看见李方卞那高大身躯立在自己的床前,指手划脚地向他“讨命”,他差点要被吓疯了。有时,他坐在工房里连到了出工时间还无动于衷。东家见他这样,一怕他有朝一日将那事泄露,二是嫌他再也不像以前卖劲干活,随便支了一点工钱,叫他另谋高枝;再后,就买通保长,说他是无业游民,一伸手就将他捆到乡公所,最后送部队当了伙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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