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宝的“不眠之夜”（上）

李浩然

           金小宝的“不眠之夜”（上）

          (（长篇小说《历史的玩笑》节选之二）   李  石

    金小宝听到这里，很觉自己脸面再没地方搁置，也就大耍起淫威来，说：“来两个民兵，把他给捆起来！”

    当年，凡干部的话就是法令。到场的人，没有哪个不为这两个正敌对着的年轻人的对垒暗捏着一把大汗。

    也就在这一触即发时刻，只见一个人从黑影中站出来，说：“金秘书，犯不着您为这种事生气；交给我，让我明日里收拾他——您就开您的会吧！”

    金小宝不听则已，一听，略加思考，也就答应下来。

    说句实在话，这时候的金小宝，不但心中重负全悉，还差点魂飞天外！

    他只觉得这她娘的“小家碧玉”，不但很是善解人意，身材苗条，连声音都这银铃般地动听。要不是一个活的七仙女，能有这等绕梁三日？……   

    于是，他就决定开会，而且首先讲话。

    他说，乡党委要全乡各家各户今晚全部行动，凡开了火的人家，都要连夜动手起造“出不尽窑”，明天天亮全乡逐个大检查。凡不执行或不合格的人家，是黑五类的，立马带去乡政府批斗再发配劳动改造十天；不是黑五类的，就在组里开展大批判，到全部造好为止。紧接着，他就借口时候不早，由胡组长讲“出不尽窑”的具体造法。

    这种所谓“出不尽窑”，老百姓后来都叫它“屙屎窑”。实际上就是在各家烧火的炉灶沿墙处打个通向墙外碗口大小的孔洞，再在孔洞靠墙的外边用土砖砌上一个两米高低一平米见方的土柜，又再在土柜的墙孔上方架几根棒槌粗细的木条，再在木条之上铺一片篾答。到造好之后，在在篾答上面，倒上十到二十担大土，让炉灶每餐烧火的烟火都能薰到屋外砌成的“屙屎窑”里的泥土里。说是经过这样的烧烤，那泥土就沾上了灶里明火上燎出的氮、磷、钾。而这种含有多种成分的化学肥料，每一天下掏上加，不断出旧换新，所以就叫它为“出不尽窑”。

    “人说夜不成事，这深更半夜的，能成什么大事？”有人提出疑问。

    “我来找你们开会，就是要马上动手。”金小宝又大加纠正。

    “况且，这挖灶墙孔，总得等得送了灶神才行吧？眼看过几天就是腊月二十三了。”这时，又站出一个半老头提出反对意见。

    紧接着，又有好几个中老年人站出来七嘴八舌地反对。

    面对这道难题，还没多少应酬能力的金小宝和胡发胡，几乎都差点黔驴技穷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刚才曾护着过李萌的那个女孩，又站出来说话了。只听她说：“这点也请您金秘书和胡同志放心。他们想不通，有我们团支部一班人，我们一定按规定时间把这事做好！”

    眼看着这两对难以化解的矛盾，在这年轻姑娘身上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给化解了，金小宝连作梦都还没想到。他不仅喜出望外，还把这位团支书的话连同这个人就一直记在心里了……

    这位村团支部书记，就是祁古井村祁家奶奶的大孙女祁腊梅！   

    说起这祁腊梅，真也名副其实。说是一朵迟开的腊月大梅花，一点也没夸大。清廋的骨架衬托着那副恰到好处的皮囊，特别是那石榴籽般的那口牙，叫人一看十有八九晚上就很难入眠。她虽然比姓金的小出七八岁，却原也是金小宝完小的校友。那天下午，待他进乡政府开介绍信事，金小宝一见，又差点要魂飞天外了！

    因为刘幼民也是也是金小宝的同窗，金小宝就决定从这里开始做文章——

    他首先就显出出格外的殷诚：满脸堆笑，端凳，请坐，筛茶；然后用十二分的亲切和她搭话；再然后，就是想办法有意拖延时间，到天快黑时，就又故意挽留她，说：“马上就夜了，你一人回去，我也难为你和我那老同学牵肠挂肚！”

    祁腊梅原就压根儿想到这层已思，听了他的话后，也就有些勉为其难地说：“只怕这小地方，四周没伙舖。”

    那时乡里开村组干部会，一到晚上，近的回家住，远的自己与人搭铺。最善于察颜观色的金小宝，大约推知对方内心已经答应,也就特别认真地告诉她说：“书记乡长他们都上县开会去了，有的是空房间，只怕不何你的意。”

    这时大食堂就要开饭，他就趁机要来俩饭和俩菜，更加认真地笑着说：“君子不差饿兵——还是吃了饭再说吧！”

    心地善良的祁腊梅，一向把世界都想得很美，也就按照主人的意图给留下了，还从说什么也不想麻烦别人到鬼使神差真的和乡府大秘书面对面地吃起饭来。

   “你尽管吃饱。少了我再去要。”金小宝见她好像还有点拘束，也就想方设法无话找出话来搭腔。

   “有这些就顶够了。”她仍然有几分生疏感，但答话还是尽力克制着。

   “我那老同学多有眼力！”他夹起一块很是肥嫩的五花肉填进嘴里，不觉让嚼出的一层油滴流出嘴角，大约又觉得有损形象，又用溜尖的舌尖给它撩了进去。

    “是吗？——你读六年级时，我还二年级呢。你篮球打得好，所以我对你有很深的印象。”听了他的话，又看了他那个细微动作，很想让他不再尴尬，也就有意表现出对他的好感和亲近。

    他听后，也就更添几分得意，于是就说：“说真的，——我那老同学能娶上你，他真太有福气了！”

   “他……？他能有什么？——我想，你那同学嫂子一定会比我强得多。”她大约突然想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大妥当了，那张嫩脸，也就涌上不少红浑。

     而他看去，那张红脸，简直就成了那天边的朝霞，几乎连他的神和人都撩逗得魂飞魄散气来。很久很久，他才回过神来，仓促地应答：“她——快别说她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放下碗筷，摊开那双秀气的手，仰躺在木椅上。看上去，嘴唇上因刚才吃过肉的油腻在煤油灯光的照耀下，有意显出让她充分信任的光泽。

    她大约已经完全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答话的不妥，在听了他的话后，又下意识地去看他那双小眼睛，只见它正在她身上搜寻。但她毕竟是个机灵人，为了消除对方的难堪，就一扭身站起来代他向大厨房去送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