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斤米

李浩然

             为了一斤米（随笔）   胡楚鹍


往事，有的因兔走乌飞，早已如烟消云散，无影无踪，有的却顽强地盘踞生根于脑海，叫人终生难忘。时隔近半个世纪的为了一斤米的事，就如后者，令我记忆犹新。
那是1972年5月的一个星期天，我家里断粮了，我囊中积有14斤粮票，意欲买粮。离我家约4里路的竹木町粮站没有米卖，只有稻谷出售。听说距我家约20里的端桥铺粮站有米出售。我经划算，决定不到近在4里路的竹木町粮站买稻谷，而到20里路远的端桥铺粮站买米。我宁愿来回多走32里路。
那天天刚蒙蒙亮时我吃了头天夜晚留给我的一碗冷饭，就出门前往端桥铺粮站走去。我走到那里，粮站的门还没有开，离粮站工作人员上班卖米还有一个钟头，我只好坐在门外的地上静等。真是等待之中的时间过得最慢，这等待的一个钟头，感觉有两三个钟头之久，实在烦人。终于门开了，我兴奋起来。但营业窗口还关闭着，我还得再等待。15分钟后，营业窗口打开了，里面坐着一位年轻的姑娘。要是如今，应称之为“美女”，可获得受称者高兴，使之乐意为你办事。但
是，那个时代是绝不能这样称呼的。我将粮票和买米的钱递进窗口，礼貌地点了一下头，面带微笑说：“同志，麻烦你，我买14斤米。”这话一说完，我下意识不禁“怔”了一下。为何这样，因为曾有那么一段时间，购物、问路、取饭菜等等，都先要背一条“最高指示”的，否则对方不搭理你，甚至挨批判。我仍心有余悸，怕因急于买米未背“最高指示”出错，所以才有那么一怔。后来想到如今不必这样了，才松了一口气。
那女同志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说：“昨天就没有米卖了，你买谷子吧！”我听到这话，沮丧极了。我告诉她，我若想买稻谷就在离家4里路的本公社粮站买了，之所以跑20里路就是想买米的。我说这话时，我不知我脸上是何表情。那女同志看了我一眼，大概我脸上的表情是可怜巴巴的吧，得到了她的同情，她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你到鹿马桥粮站去买米吧！”
为了买到米，我又不得不迈开腿往鹿马桥粮站走去。到了鹿马桥粮站，我见售粮窗口里面坐着一位中年女开票售粮员，就恭敬地把粮票和钱递进去，说要买米，谁知她说：“你来晚了一天，昨天还有米卖，今天没有米卖了，你买谷子算
了吧！”听了这话，我的体温不知降了多少度，冷了半截。我脱口而说：“我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呀！”那位中年女同志大概是一个热心肠人吧，听了我的话，就追问我为何说“这么倒霉”。我将实情讲给了她听，她鼓励我说：“好事多磨，你索性再走10里路，到芦洪市粮站去买米吧！”我感慨万千，心想，这买一点米也算好事也要多磨啊！当我即将走出门时，我听到她大声说：“芦洪市粮站一定有米卖的！”听到这句话，我热血沸腾。我是一个教师，还常喜欢动动笔的。我体会得到，这句话是叫我别灰心丧气，一定会买得到米的。透过这句话，我看到了她那颗善良的心。我赶快回头说“谢谢你”，激动得眼眶湿了。我估计她年长于我，我应称她为大姐。可惜这位大姐我以后再也没见面了，但她说的那句话的声音总在我脑海里回响。
这位大姐给了我力量，我感觉到早晨吃下的那碗冷饭的能量殆尽了，然而，我还有力，快步流星走到芦洪市粮站，终于买到了14斤大米。当我看到那14斤大米时，心中不知有多高兴。那种高兴，有如有了什么成就和建材那样的高兴。
我的行程好在不在一根直线上，我返程回家不需要经过鹿马桥和端桥铺了，可以直接从芦洪市回到家里。
我这一天走了多少里路呢？从家里到端桥铺是20里，从端桥铺到鹿马桥是12里，从鹿马桥到芦洪市是10里，从芦洪市回到家里是16里，总共走了58里。如果买稻谷的话，来回是8里，为了买米，我这天多走了50里。
我为什么不买稻谷，而宁愿多走50里路买大米呢？因为7斤粮票买稻谷是10斤，而那时的10斤稻谷最多只能辗出6.5斤米。这样算起来，我14斤粮票若买稻谷只能辗出13斤米，有1斤米不翼而飞了。这就是我不愿买稻谷而宁愿多走路买米的原因。
为了1斤米，我多走了50里路，值不值呢？不同的时代应有不同的答案。
要是现在那是很不值的，谁也不会因获得1斤米而愿意劳累奔波几十里路的。因为现在1斤米算什么？算不了什么。我现在在家里的一个任务是煮饭，有时吃剩下1斤把米饭，我想下一餐和米煮着吃，可是我的儿、媳都说吃剩饭对身体不好，还是莫吃，给鸡吃算了。粮食多了，吃不完了，自然在人们的心中“贬值”了。
而在当年我为了1斤米，多走50里路是非常值得的。要知道那年月得到1斤米是很难的，就是向别人家借到1斤
米也不是易事。那时候的1斤米，擂磨成米粉，和上一些蔬菜，煮成擂米羹，就是一家五六口人丰盛的一餐了。我那天没因多走了50里路而后悔，我只为比买稻谷多得到了1斤米而高兴不已。回到学校的那一周里，我还常为星期天用走50里路的代价得到了1斤米的报酬而高兴得歌声嘹亮呢！
回想当年，我为了1斤米而奔走50里路，竟不以为辛酸，而为终于得到了1斤米高兴不已，这是为何？这是因为在那常无米为炊的日子里，1斤米显得太珍贵了！那时人们昼思夜想的是何日米不再贵如金，家家不再愁无米下锅。盼望着，盼望着，翘首以待。
“九州生气恃风雷”，改革开放土地家庭联产承包的春雷，訇然一声，炸断了农村的穷根，结束了一个缺粮少吃的时代。“幸甚至哉”，当常歌永颂。如今不兴高呼万岁了，但我心中是常呼喊改革开放万万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