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浩然 于 2020-6-19 11:46 编辑
怀念长期敬重的海默老师 (散文) 李 石 六十多年来,每当我听到高远辽阔的《草原牧歌》抑或《敖包相会》时,我就绝对想起我此生此世极为敬重和关注的海默老师,并且久久浮现出他当年的形容笑貌。 那还是1956年2月某日,我从学校回家,刚走上北京开往南宁的火车,就看见两位30好几的男士,对坐在他们的座位上谈话。再过细一看,那身前的茶几上,还摊着几本新出版的《大众电影》。 出于个人爱好本能,就将其中一本拿到手上,一看,竟意外地察觉那封面一侧有“孙谦”的签名。大约“三岁牛犊不怕虎”吧,竟然毫无顾忌地惊问起来:“你就是写《夏天的故事》的孙谦?” “你说呢?”对面的另一男士,在我还在疑虑时,竟直率地发过话来。 我顺着他的问话看过去,那人也穿着灰棉袄,戴着皮帽子,围着灰色围巾,比这人个子稍瘦,但两只眼睛特别有生气。我犹豫了一会,就冒昧地对他说:“他是孙谦,那你一定是海默了!” “鬼精——!”那自认叫海默的,不禁批咄起来。 半个月以后,我回到学校,把自己当天在火车的见闻,说给两位正教我们年级的语文老师听。 杨老师是教现代文学的,30岁上下,共产党员,在大学读书时,就曾参加中国人民慰问团到朝鲜前线慰问过志愿军,他说他们团里好像有这么一位团员,后来还写了一本书,据说原是山东人吧。 “山东人有个宁折不弯的秉性。”说到这里,教古典文学的的陈老师插进话来。 陈老师五十六七岁,清瘦瘦的,据说原曾当过原山东省主席王耀武的秘书。解放以后,在淄博教过一段书,还常在《人民日报》副刊上写点文章,发些小画。 对于这两位德高望重老师的谈话,我是坚信不疑的,于是就坦率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作家队伍时兴带徒弟。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去找找他们?” 陈老师没做声。 杨老师竟大声地开导我:“你不就有这个条件?——还到哪里去打着灯笼寻找?” 那时我仅19岁多,就曾利用课余时间读了不少中外名著,看了一些黑白电影故事片,包括海默的报告文学《突破临津江》和电影文学剧本《草原上的人们》等,而且就在这年2月某日,破天荒地在当时的《中国青年报》上,发表了第一篇不大的文章。在校内外老师和同龄人的鼓舞下,也就把想拜海默为老师的想法,毅然而决然地付诸了行动。 当时,我正兼任着学校《校园通讯》的副主编,于是也就利用大多课余时光,寻找资料,搜集素材,准备试着写个电影剧本。 大约无巧不成书,就在这个时候,一位老家参加湖南和平起义的“湘南民联”某负责人,给我讲述了他们起义的一些经过。我想起了当天偶然遇见孙谦和海默的事,再加上杨老师的指点,就设计出了电影文学剧本《瑶山的火焰》的故事梗概,其后,还罗列出了整个剧本写作提纲。 眼看时机已快成熟,在1956年3月6日,就给海默老师写起信来。信上除了几句客套话,就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想法。 信写成以后,有两个突出问题我是有顾虑的:一是自己当天并没问清海默老师的通讯地址,二是他会不会向我就读学校领导告我动摇专业思想的状? 如何办?第一难题,我将信发到《大众电影》编辑部,请编辑部代转;第二难题,下大决心:不怕! 两天后,我将信发出去了! 在我还心存疑虑和惶恐的一周以后的某天,一个落款“北京”的大信封被学校传达送到我的课桌上。 我看到它,只觉心里“突突”直跳,待到打开信封抽出信笺粗略过目后,才被他的格外的亲近和超常大度所鼓舞。 那信笺上方印有“北京第四创作所”字样,下面是两页直行,字迹清新飘洒,连标点符号都明白晓畅。后面几小段是这样写的(此信我一直认真保存着)—— “你通过《大众电影》转来的信,我已经收读。谢谢你对我的了解和信任。 “你在学好专业的前提下涉足文学,并且已经有了可喜的收获,比如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了文章,近段又学习创作电影文学剧本《瑶山的火焰》,这都是好事,相信你会取得成功。 “………… “至于说要老师带你做徒弟,我很高兴。以后有什么要求,我一定尽力而为。 “祝你进步! 海默1956年3月21日于北京” 在海默老师的鼓舞下,我除了做好功课,做好学校分配给我的工作,就顶着酷暑冒着严寒,写下了全书稿的168章中的120多章。 到得1957年的6月上旬,全国大规模的反右派斗争就暴风骤雨般的铺天盖地而来! 当年我就读的专业学校是省里直接管辖的,不消说,学校当局就死死地抠住我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的文章里,有“反官僚主义”的话,还说写《瑶山的火焰》电影剧本是为国民党残余势力翻案,(注:当年的“湘南民联”实属和平起义。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广州军区司令部政治部已下达文件)除横蛮收缴我写的那份书稿和所有原始资料,还将我“双开”回家,交生产队劳动改造。 记得在那些日子对我多次的批斗中,有人言之凿凿警告我说:“你投靠的海默倒了!也和你一样遗臭万年了!” 我听后,不禁暗自发笑:“我还能遗臭万年?!” 我家贫农,当了农民了,天地反而更加广阔。海默编的电影,如《母亲》《建设进行曲》《深山里的野菊花》《洞箫横吹》等,我反复地观看;他当年写的几支歌,尤其是《草原牧歌》《建设进行曲》《敖包相会》和《河边对唱》,我常常哼唱不误。 1962年3月4日,我到了北京海运仓南小街的《中国青年报》社,被读者部一位姓尤的女同志接见。当我问及海默老师的近况时,她诚恳地告诉我:最好不要去找他! 走出报社后,我孤身只影爬到崇文门的最高层(当时还没专人管理),在茫茫的风沙中,我向着四围几次高声大喊:“海默老师——,你在哪里——?”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我当教员了。我一有空,就边弹边唱《草原牧歌》《建设进行曲》和《敖包相会》。 退休以后,我住到了长沙。这又是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每与朋友们谈起海默老师来,都甚为敬重。 早些天,我通过《中国作家网》,发现北京天坛纪念馆有海默老师的专门网页。一时悲喜交集,除了向久违的老师遗像三大鞠躬,就写下了这篇短文。 长期与中国人民同呼吸共命运的满身正气满腔热情的张海默老师,你走好吧。我们伟大的共和国,如今正像你早年歌词里所写的一样:“快快走上繁荣幸福的道路”!(2020-6-18-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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