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八十二)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37 生离作死别(1)
中华民国33年夏历9月初6日夜,是镰刀湾人迁入以来又一个难忘的时间,也是李升全家老少彻夜心惊肉跳心、九死一生的晚上,一个人类有史以来少有的惨不忍睹的晚上!
李升在被冰冷的枪管架到耳根时,认定自己死期已到。他与母亲和岳母各个对视一眼,准备告别。可是,三枪响过以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去。
天亮时分,人们如释重负地来到他家下屋,用极其惊恐的目光探看那歪倒在地的两老一少。李升全身裹着厚厚的还未冷却的松脂疙瘩,像被大火炙烤过,又像是滚烫沥青浇灌过,只有两只眼睛只流露出极其痛苦的光亮。两个老的还被反绑着,都在重重的喘气。
人们一边咒骂强盗的凶狠毒辣,一边忙着对他们进行营救。
此时此刻,摆在升良面前最先最要紧的事情是:想办法让丈夫能够活下来。
有人曾经看见过,大厨师为众多的猪脚脱毛时,将猪脚全都注入烧得沸腾的松脂中,几分钟后又将它们全部夹出来,待冷却到一定程度,将那松脂渣一剥,那上面所有的毫毛就全然无存。如果用这个比方来形容此时的李升,他就是那被人从沸腾过的松脂锅中取出的“猪脚”,不过,那是被宰杀了的死猪,他是活人!
当年闭塞的山村,一无医药,更无医生,就连当年的刘六九也不知行踪所在,更何也来不及了,好心的邻居只能用些土方土法,全力打救。至于效果如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们三个为什么还没被枪杀?
“也许是认为他二哥捎回的财物还没掏尽吧?”有人这样说。
“也可能是他的三个崽没被抓住,还不能斩草除根。”有人这样猜测。
“看来,上天还没完全瞎眼!”还有人们纷纷议论。
小苦、小卓只能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小艰没有哭,他呆地立在天井边。他的下唇已被上牙咬破,鲜血沿着下巴流到了脖颈,也没被他擦去。他在想,他不能就此罢休,他得活下去!他虽然还不懂得伍子胥的豪气是甚玩物,也不曾闻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历史典故,但长大以后一定报仇雪恨的想法就从此蒙生。
“三六又昏过去了!”在场的人们又都慌了手脚。
好在春儿媳去年冬天收藏了一坛雪水,她将其端过来,在云伯母多番调理下,好不容易,才将那粘在他皮肉上可剥的渣滓,慢慢剥落下来。
“现在要紧的是去除内火,保住表皮,否则也会性命难保。”云伯伯毕竟见识广博,他与人四处寻觅草药进行内服外敷。
正如人们所料,这群匪徒对他家的加害,并不就此而善罢甘休!
第7天晚上,还未等这家老少喘过气来,就见一把拴着信的杀猪刀,插在他家的大门上,全家大小提心吊胆的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吓人地写着——
刁民李升全家务知:
日前造访,甚是寒心!
今奉命告知:限三日之内,筹大米十石,食盐百斤,银洋仟元。到时尽置屋中,候我会派人来取;
稍有差池,子弹六粒,洋油两斤,洋火一盒,取你全家性命,烧你瓦屋棚舍,叫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不得有误!
平民救济委会×年×月×日
稍能动弹的李升,不看则已,一看就如五雷轰顶,周身有如掉进冰窖。好不容易被人抢救过来,仍只觉天地浮动,房屋连同所有的物件都风车似的旋转……
他,又奄奄一息了……
“还是走为上策!”几位邻居都极力主张。
走?——这半死不活的老弱病残,何处是喘息之所?
北边是横着的湘桂铁路,那儿全是日本人和汉奸的天下;南边是深沉的湘江,美国飞机时时封锁,况且连只木筏也难找到;东面是台盘坞,汪天化之类正等着人去送货上门;西向么?丁村的大小匪徒兴许就有人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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