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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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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6 17:35:2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五十一)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25  三江口上的遭遇(2)
   也就在这时,一个从外面买菜归来的人从大门外走过,见了他,不觉吃惊地大叫一声,把他惊得目瞪口呆。
   这人就是丁四五。
   丁四五虽已多年不见,但他却格外眼明。说是他的恩人吗?不,他确确实实在四年多前的那个晚上闯进大嫂石良房里行奸,并因此制造假相,害得他父亲悬梁自尽;说是他的仇人吗?好像又很是冤枉了他,因为据他事后交代,那主意全是他的东家出的,而且在事件稍为平息后,他已经将那事大体经过,托人转告了被害者家人。以后他被保长抓了壮丁,没想到今日里竟在此地与之相遇。人说他乡遇故知是一种幸运,可此时此刻,不知为什么总叫他高兴不起来,虽然是他姓丁的主动大声呼他并且热情向他靠近,他仍然纹丝不动,只呆呆地盯着他。
  “兄弟,你怎么也到这儿了?”丁四五张开那厚厚的嘴唇,同时伸出那双又粗又大的手,似乎要将他挽留到他的住处去。
   “你是四五哥吧?”他终于走近他的身边。
    是的,他确实是当年在他四阿叔家帮长工的丁四五,大头,方脸,大块头,秋收时节经常将两担毛谷和做一担挑起,还曾经用一只拳头将一头大黄牯斗得倒退。
他是丁村人,从小就没了爹娘,八九岁时就给别人放牛,十四五岁就出来帮工,到得李方庆家时已是二十多几了。
那年月,他年轻力壮,尽管白天黑夜不停地替东家干重活脏活,晚上还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女人。当然,他每天生活在东家屋里,出门进门都可以与女人们打照面,甚至和她们说话,交接物件,但只是说话,只是交接物件,根本谈不上亲热,谈不上有另外一层意思,何况那压根儿是别人的女人,稍有不慎被别人丈夫撞见,除了名声坏了还有可能被打断手脚,或是干脆丢大河喂鱼。那是他从心底里不想干或者不敢干的事。可是不知为什么,当他一个人躺在那黑漆漆的长工屋里的硬板床上时,又不知不觉地想起了那种生活来,无论怎么克制,也不生半点效果。时间长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女人产生了许多兴趣,比如说,只要听见女人说话,他都认为很美;只要看见女人走路,他都认为很耐看。从那别着发夹的头,到那丰厚的脊背,到那左右扭动的腰,尤其到那来回滚动鼓胀得浑圆的臀部,简直令他浑身不自在。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有这么一个女人啊,哪怕脸上全是麻子或者五官不甚周正。可是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人家有钱有势的,如花似玉的占着不止十个八个,可他呢,正年轻力壮,竟连个瞎眼跛脚的也要不上,唉!上天既然不公平,为什么也叫我丁四五来到这个世上?要是你存心处罚我,又何必叫我变个男的?成个女人不就少了这份麻烦?如今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有着那种不愿想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的邪念的男人!他也曾想过,从今以后自己一定要努力劳动,要省着花钱,到积攒了一定的数量的钱财时,选心肠好的也找上一个,到那时不仅可以“窝”个像样的小家庭,晚上与她亲热亲热,免得自己一个人这样胡思乱想。这样想着,他觉得天似乎高了,地也似乎宽了。他很想在工余时间,编织些草鞋、斗笠、花篮什么的,然后把它们卖成现钱,把到手的钞票一张张地积攒在粗布荷包里,一天、一天扳着指头计算,哪年哪月可以娶到一个哪怕别人见了都笑话的女人。然而,当年的算盘子儿哪里由他拨动?两年,三年,四年过去了,不是手上的铜板、钞票掉价了,就是东家凭这个那个道理扣发了他的工钱,他总想寻个机会壮着胆子,找那平时阴着脸的东家去讨,但那平时总支使他多干些活的“四阿叔”,不是说自己近些日子不空,就是叫他一百二十个放心,到时候绝不会少他一个子儿。他实在是无可奈何了,只将怨恨积聚在心里,或者对着那狭窄的天井长叹。
后来,他已明显地看透了,这辈子要娶个女人已经是完全没有指望了,就干脆将对女人的期望变成暂时享受的行动,比如,当女人从他身边走过的时,他便会贪婪地看个够;在女人刚坐过的木凳或石墩上,他就立马歪过屁股去坐定,觉得那样坐着就与那女人浑圆的大屁股挨过边,做到了既不伤了别人的名声,又占了她的不少的便宜,就是包青天再世来审判,自己也是一清二白的。
再后来,他的这种行动又升了几级,直寻找机遇躲藏在男女隔墙的男厕所里去听女人小解。认为那男女厕所隔着墙,有人似乎心迹不轨,早在那墙隙处想打个小洞偷看那厢风景,对他来说无非也只是听听,享受一瞬那生平以来从未体验过的好声音。然而,他的这项最低的心愿也被他的东家发现而制止了。
于是,在那年三月的一个晚上,他的东家见有机可乘就恩威并施地教他如此这般,他就夹上东家递过来的布鞋和澡巾,趁电闪射来的断断续续的光亮,鬼使神差三脚两步钻进石良睡的厢房里。
时至今日,他仍然清楚地记得,那是在东家再三的诱骗和威胁下才进入她的厢房的。两只脚刚轻悄悄地跨进她的房门,心就急剧地蹦跳起来,气喘得也越来越粗。在他正想着如何下手的时刻,他来到了她的床前。只听呼气从床的一头均匀地传出,估摸她一定躺在靠墙的那头。他先用嘴唇去探她的额头,因为外面雨声混杂,他似乎没听到她有什么动静。当他狠心用双手去捧她的两只滚烫的腋窝时,她竟厉鬼一般叫起来。他只得照东家吩咐的那样,将布鞋和澡巾往地下一甩,没命地逃了出来。
后半夜,他听到了他家里大吵大闹,他知道这事与自己有关,很想站出去低头请罪,但当他刚走出他住的那间偏房门,他的东家走来了。他告诉他,这事闹闹就会一了百了。谁能想到,还没出当天晚上,活生生的李方卞就屈死了!
在李方卞死后的那些日子里,他简直像有鬼魂附身一般,每日都坐立不安。每晚一上床,就分明看见李方卞那高大身躯立在自己的床前,指手划脚地向他“讨命”,他差点要被吓疯了。有时,他坐在工房里连到了出工时间还无动于衷。东家见他这样,一怕他有朝一日将那事泄露,二是嫌他再也不像以前卖劲干活,随便支了一点工钱,叫他另谋高枝;再后,就买通保长,说他是无业游民,一伸手就将他捆到乡公所,最后送部队当了伙夫……
李斗很想如昨天打那大麻子一样,当胸击他几拳,消解一下几年来积聚在胸间的义愤。然而,他没有那样做,一是因为自己刚刚被警官宣布无罪,要是一转身就打人,岂不是又授大麻子以把柄?二是因为向自己面前走来的丁四五,已满脸忏悔,连那浮动的满脸笑容也似乎在向他道歉。“痴汉不会饶人。”他这样想着,也就自自然然地走去与他握手言欢。     
丁四五为了补偿先前的过失,不仅主动挽留李斗到他的住处做客,还给他送上衣服和生活用品,并反复向他的上司请求挽留李斗在警察局厨房里打杂。那厨房主管是零陵人氏,加上他对李斗这个人的欣赏,也就暂时答应了:“就留在厨房劈柴吧!”
    一天,丁四五告诉他,那大麻脸给那老婆甩了,一个人不知去向了,那女人哭哭啼啼的很是可怜,她希望能够和李斗再见一面。
李斗感到奇怪,他与她既不是同乡,也不是同窗故友,只凭那日大街上一撞,后来在警官面前讲了一两句公道话,就在这危难时刻找上门来?况且,她丈夫要是真的怪罪不来,自己即使跳到长江里也洗刷不清。她直言不讳地告诉丁四五,自己不能与她相见。丁四五当然也只好照说不误。         
   “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那女人还是走到他正劈柴屋里来了,嗯嗯咽咽地对正劈柴蔸的李斗轻声说。
李斗抬头一看,只见她那双眼皮肿的像一对核桃,用一块不再白净的手绢掩着比较好看的鼻孔和嘴唇,身上裹着翠绿的花旗袍,两条白净的大腿在掀动的旗袍开叉处时隐时现,虽然不楚楚动人,但对于在军队呆了一年有余的他来说,还是很有几分吸引力的。他当然同情她,可又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有几分讨厌她:一个女人,即使走投无路,也不应该轻而易举地许身与人!如今,到了这步场地,不是自讨苦吃么?况且,自己还只是个临时伙夫,要是三天五天被当面辞退了,还不知哪是自己的归宿呢!
“是的,我确实是个好人;但是,”他顿了一下,“我还只是个临时工,叫走就走。”
“正因为你是干临时的,我才和你商量这件事。”她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她是监利人,家乡去年遭了水灾,她嫁给的那家财主将她退了,她想跟着父母,到武汉找条生路,大家都说国民政府迁到了这里,也许这里能给穷人一点办法,哪知天下乌鸦一般黑,父母双双饿死,自己没有办法才将推将就卖与那个大麻子。那大麻子开始对她还可以,后来玩腻了也就想办法踢开了她。她还说,那大麻脸家里已有妻室,在他宣布脱离关系以后,不管她嫁给任何人,他都不来找麻烦。
他原也曾听说中国的女人比任何国家的女人遭罪,比如自己的原配,实在也是死于非命,而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仅年轻,而且还有几分姿色,没想到还只20出头就经受了这多磨难,有的事虽然她本身要负若干责任,但总的过错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弱女子可以一推就了的。记得太平天国造反时,他们曾提出过男女平等的口号,孙中山先生推翻满清的建国大纲,更是明明白白地写过废除买卖婚姻,可是若干年过去了,这种男尊女卑、把女人当牛马牲畜一样卖来卖去的现象还是屡见不鲜。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就是被这所谓新政府要员们当玩物了吗?
当然,从那女人的长相上讲,她并没有多少不令他喜欢的地方,短发下一个细嫩的脖颈就够许多当兵的男人目不侧视,那长相,那身段,那言语,那一切的一切,比自己当年的“马屎”总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她嫁了一次人,虽然有些于男人脸上难堪,但自己也曾与妻子同过床了,而且中国古人就曾说过,“女子唯德。”要是这样双双回到家里,让家里添人进口也可以给村邻一个惊喜;至于男女间的那回事,虽然人人都在人前避而不谈,但人人都在适当的时候梦寐以求。自己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又不是庙里大佛不食人间烟火!况且,那日里虽然是无意间与她相撞,那无意间的短暂相接,至今还曾留给自己一种特有的韵味。自己虽然不是下流人,但那种特有的韵味又岂是一般男人可以随便获得的?眼前的那位大块头,原不就是因为稀罕那种东西而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么?有诗人写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难道自己要心甘情愿去“空折枝”?想到这里,他动心了,情感的漩涡也在他的胸腔慢慢地翻卷起来。
“丁大哥,你以为如何?”李斗终于问起了丁四五,似乎想听听他的意见。
丁四五想了半晌,然后深沉地说:“论人品吗,我观察了两三个月,还是挺合适的。如若你想及早成家立业,这林丽秋是无可挑剔的了;要是老弟想在社会想干番事业,我就说不准了。”
“让她跟了你丁大哥吧!”李斗与其说是为丁四五好,不如说是对那林丽秋的同情。因为他不是不明白,在部队服役的人,没有连长以上的职务,那是不允许带家眷的。
“不要找我开心了!莫说她不愿嫁给我,就是她心甘情愿,我也没资格娶她,更加养不起她;而且,自从干了那件提起令人生气的混账事后,我再也没有这份心思了。”丁四五说到这里,满心歉疚似的耷拉下脑袋。当然,从内心讲,他并不是不想再去考虑老婆的事,只是,每当想到这节骨眼上,他那内心的痛苦比获得一个称心女人的快乐,要多出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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