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二十）

李浩然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二十）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11   喜忧相随（2）
眼看又要开春，家里的田地山林早就卖得所剩无几了。人说“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自己两口子身强体壮，总不能还按老办法生活吧？“你说这块老屋场没卖人，就将它围上做个菜园子吧。”妻子向丈夫提议。
“行是行，只是它搁在他家围子的南门口，你知道那老家伙会不会放过你？”丈夫额头上的旋涡像是打起一个大问号。
“离他家南门口稍远点罗——而且我事先给四婶说说。”她饶有把握地回答丈夫。
说干就干，不几天工夫，两口子就将半亩不到的老屋场围了起来，然后就是刨土，开畦，再后就种些南瓜、豆角、苋菜之类。
谷雨刚过，园子里的瓜果蔬菜全都蓬勃上长，有的还爬到屋檐上。村里的大叔小婶都夸她会盘算，连屋边的荒地都能穿青长翠起来，真是叫人大开眼界。若计算到收获完毕，比一亩上好的水田收的东西有多无少，小两口连同他们的母亲，看到这意外的收获当然很是高兴。心里想，莫说挑到市场上卖钱，就是多吃些瓜菜也可以省下不少粮食。
可是，他的这一举措，却深深刺痛着李方庆唯我独尊的神经末梢。他认为这围墙正垒在他家土围子南大门的出口处，不仅有损他自以为虎踞龙盘、全村第一流住宅的大雅，还使他家男女老幼出入多走不少弯路，造成生活上的许多不便，更认为这园子里种上瓜果蔬菜，南风刮来，那肥粪的腥臊酸臭，都要往他家穿堂巷道中灌输，叫他日夜都呼吸些臭不可闻的屎尿空气，更有那南瓜、冬瓜藤蔓，好歹要爬到他家南面横屋瓦棱上，招惹猫儿鼠的吵得他瓦破屋漏。
秋天到了，由于两夫妻的精耕细作，园中瓜果藤蔓简直铺天盖地，南瓜冬瓜也多得叫人吃惊，一个个金黄金亮直叫全村老少馋得尽流口水。就在他们夫妻准备如何收藏、消受这批黄亮亮园滚滚大如磨盘的劳动所获时，李方庆一个眼神，全家老少同时出动，将爬在他家南屋的藤蔓全部割断，将他屋上所有的南瓜、冬瓜一个个拉勾下地来，直砸得皮开肉绽，简直叫人无法收拾。
“我不是事先告知过您家四婶么？”升良不解地问。
“我还要捣毁她的墙！”四叔站在天井边警告。
他的话果然算了数，一场秋雨过后，其围墙全部倒塌，不仅压垮了许多棚架，还压死许多春蔓秋苗，那贪馋的猪和牛，都乘虚而入，把块好生生的菜地糟踏得一片狼藉。她撇开丈夫一个人走到他家讨个说法，谁知他竟鼻梁往上一掀，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话来：“拉屎拉尿也要看看地方。”四婶虽然说了几句好听话，但最终还是她自认倒楣。她觉得自家丈夫个性不好，只好忍气吞声把那话瞒住，再将一个缺口、一个缺口地重新垒起来。然，砸得怪模怪样的土砖再也难以“破园重圆”，不是东边坍塌就是西边歪倒，鸡、鸭、猪、牛，经常“登堂入室”，直气得她这个胸襟还算开阔的女人，差点害了心气疼。
一天上午，下着蒙蒙细雨，她戴笠披簔在狮子岭下的山湾里挖猪草，隐隐约约听得山边的麦园子中，有牛在偷吃正拔节的麦苗。这麦园子是六叔李方应家的，为了防备牲畜糟踏，他家在它的周围种上了一团圈的鸟不落刺，叫那些馋嘴的猪、牛的只能“望麦兴叹”。他家虽然不靠这园子麦子过饥荒，但卖得钱财却也不是一笔小数，六婶经常人前人后夸她家的麦园子是个聚宝盆。
“是谁家放牛糟踏麦子？”升良见了，不忍心抬起头来向四周呼唤。见无人答话，就拔根荆条拨出个缺口进去，把大大小小四五头黄牛、水牛一溜儿赶了出去。这牛原来是李方庆的次男李开宙抽空牧放的。他到哪里去了？只有鬼才知道。李方应是他李开宙的亲叔，原来两家关系当然不错，李方应原也曾为其兄长搜罗钱财而鸣锣开道，可自从这李方应娶来六婶，为各自的利益却与他的大哥李方庆家多方不和。后来李方应当了保长，几个儿女相继考上了萍岛和船山，这位老兄就认为这老弟抢了他的势头，更是耿耿于怀。
“谁家看牛的这般不费心——打摆子去了！”六婶一见麦苗遍地狼藉，就骂起来。
“六婶，您老还骂什么，那是你四叔家的牛。大小四五头，还是我赶出来的呢！”还在挖猪草的升良，对站在园子外正骂人的六婶说。
“看脚迹就是他家的无疑！”六婶气冲冲地跑回家去，找他家大哥大嫂赔麦子。李方庆开始矢口否认，继而找来当日看牛的开宙，要问青红皂白。李开宙轻轻松松地说，“哪有这回事？——我整上午都跟着它们呢！”
“整上午跟着？——还是他家升良亲自来赶出的呢！”六婶证据凿凿地反驳。
“那是她吃了荞麦在扮疯！”矮笃笃的李开宙，没好气地率先骂人。
“吃多了荞麦扮疯”，是当地一句骂人的话。其大意是每年荞麦成熟时节，有不守规矩的小猪窜到荞麦地里不晓利害地嚼荞麦籽，然后全身奇痒难耐，到处乱窜乱叫直到发疯死去。这李升正从地里回来，听到这骂声是冲他妻子来的，就搁下担子接过骂人粗话：“谁吃多了荞麦扮疯，就操他家奶奶！”
“敢当众辱骂人，将他捆起来！”立在石礅上看形势的李方庆不觉恼怒起来，命令身边两个儿子马上动手。
正赶来为麦子被糟踏而问罪的李方应和他的长子李开日，见他们父子矢口否认也火上心头，竟捻起棍棒与李升合成一处，向居高临下的李方庆三父子冲上去。乖巧的李开宙见势不妙，立即转入屋内将大门紧紧拴上；迟钝的李开宇，早就挨了几下，于是，相对双方就展开了一场大混战。最后，虽然谁也未占到便宜，但李方庆却将全部过错，推到李升夫妻身上。事后，李方庆单独召见李升，斥责他夫妻俩是有意嫁祸于他，是离间他家兄弟关系；而合伙冲击他家大门，是打家劫舍之举；李升出口骂娘，他是一族之长，有权要他当众赔礼道歉，李升不服，瞪大眼睛捋起衣袖说，“我才不管这些，谁叫你一向欺侮人！”升良怕事态扩大，屈身前来认错，但李方庆并不领情：“叫你夫妻俩再长点记性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