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之殇

微言网编辑部

华晨旗下自主品牌工厂已半停产。随着华晨集团进入重整程序，业内人士认为，很可能是以辽宁交通集团（下称“辽交投”）为主体进行重整，但不排除混合所有制改革以及和央地合作两条道路。

这个冬天，华晨集团异常冷。

12月7日，金杯汽车的一则公告透露了华晨集团破产重整的新进展。金杯汽车称，沈阳中院已指定华晨集团清算组担任华晨集团管理人。

17天前的11月20日，沈阳中院裁定受理了债权人对华晨集团的重整申请。从这时开始，这家老牌车企进入破产重整程序，而压垮华晨集团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格致汽车的1000多万元尾款。

破产重整正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12月1日，信用评级机构东方金诚将华晨集团主体及相关债券信用等级由CCC下调至C；评级机构大公在此之前已做出同样的处理。短短几个月，华晨集团的信用等级从AAA级一路下滑至最低的C级。

就在东方金诚下调华晨集团信用评级的前一天，即11月的最后一天，华晨集团现有债权人召开了债券持有人大会，二十余家债权人机构合计持有1100余万张债券，占可投票债权人总比例的57%。债权人张远（化名）对贝壳财经记者表示，“债权人大会并没有透露出关键的信息，这个会无非就是走个流程。”

华晨集团的风波还在发酵。12月4日，辽宁省纪委监委发布消息称，华晨集团原党委书记、董事长祁玉民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探访：自主品牌半停产，沉默中等待重整

日前，华晨中华员工李雷（化名）告诉贝壳财经记者，“重整在意料之中，希望重整能让华晨好起来，我们不想看着干了十几年的单位就这样倒了。”

华晨集团的总部和相关工厂 位于沈阳市大东区，华晨中华、华晨雷诺和华晨宝马的工厂都聚集于此。记者日前实地走访了解到，华晨集团总部、华晨雷诺工厂、华晨宝马工厂都正常运动，相对来讲华晨中华工厂就冷清了很多。

日前记者走访时的华晨中华工厂。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王琳琳 摄

李雷表示，“目前只有冲压车间的工人有活干，做外包件生产，其他车间工人的偶尔来。”记者走访发现，总装车间处于停产状态，隔壁的办公楼也并无近期办公迹象，物流处和叉车作业平台区同样是空无一人。6月初网络曾流传华晨中华员工放假轮休的通知，行政、中层及以上员工正常上班。

在当地部分人看来，华晨汽车已经不行了。当地一位司机坦言，“华晨不行了，以前都希望进华晨工作，现在年轻人都去南方就业。”华晨集团方面曾表示，企业多个自主品牌近几年陆续处于停产或半停产状态，华晨中华目前在售车型仅有中华V7、中华V6和中华V3。

华晨的寒意也渗透给经销商，记者走访的河北廊坊的华晨汽车4S店发现，店内已经没有中华车型在售，以销售金杯车型为主。

如今的华晨集团正等待重整，目前尚未公开明确重整方案。有接近华晨集团的人士称，“华晨重整出资人基本已经确定，但现在处于保密阶段，债委会也在等待进一步重整方案。”

1328亿债务，压垮近2000亿资产的华晨

华晨曾是中国四大汽车集团，如今走入破产重整。辽宁省国资委有关负责人曾公开表示，华晨集团长期经营管理不善，自主品牌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负债率居高不下；2018年以来辽宁省政府及相关部门一直努力帮助华晨集团解决现金流问题，但其债务问题积重难返。

华晨旗下港股上市公司华晨中国的财报显示，今年上半年华晨中国营收为14.5亿元，同比下降23.85%；净利润为40.45亿元，同比增长25.24%。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华晨宝马对华晨中国的利润贡献为43.83亿元，同比增长23.4%，这就是说如果去掉华晨宝马贡献的利润，今年上半年华晨中国是亏损的。

从近五年（2015年-2019年）华晨中国的财报来看，如果剔除华晨宝马贡献的利润，华晨中国的利润分别为-5.4亿元、-6亿元、-8.6亿元、-4.2亿元和-10.64亿元，都是亏损状态。不过，2018年宝马集团以36亿欧元的价格收购华晨集团持有的华晨宝马25%的股权，计划到2022年完成完全交割。按照协议，到2022年宝马集团将持有75%的华晨宝马股权，同时华晨中国不再合并华晨宝马的财务报表。

在资产和负债方面，华晨集团目前整体资产为1933亿元，负债规模为1328亿元；截至日前华晨集团存续债券有14只，债券规模为172亿元。“近些年来，华晨集团就呈现出过度倚重华晨宝马的状态，通过华晨宝马带来可观的利润。但随着合资股比调整，华晨宝马虽依然能够为华晨集团带来直接的利润，但这不会从根本改变华晨集团的困境。”全联车商投资管理（北京）有限公司董事长曹鹤称。

11月13日，零部件供应商格致汽车将华晨集团送上法庭，申请对华晨集团进行破产重整。缘由是华晨集团和格致汽车签署规模为3400万元的汽车模具合同，格致汽车交付验收后，华晨集团需付剩余的1000多万元尾款，但迟迟未能兑付。

11月20日，沈阳中院裁定华晨集团存在资产不足以清偿全部债务的情形，华晨集团具备企业破产法规定的破产原因；同时华晨集团具有挽救的价值和可能，具有重整的必要性和可行性。

随着华晨集团进入重整程序，曹鹤等业内人士认为，很可能是以辽宁交通集团（下称“辽交投”）为主体进行重整。招银国际研究部研究员白毅阳，“华晨集团在重整过程中需要考虑如何 难关，未来如何发展，重整方案可能会有三种，一是辽交投为主题，二是混合所有制改革，三是和央地合作。”

不过，全国乘用车市场信息联席会秘书长崔东树持有不同的观点，他认为，“如果华晨集团被省内兼并会加速华晨体系垮掉，如果被辽交投兼并，实际上是把华晨变成资产性公司，无法形成汽车整车企业的产业链合力发展，自主和合资的发展将进一步分离。另外，由于政商环境的恶化和企业失去社会信用，华晨必然很难独立生存。”

转移资产逃废债疑云

8月12日，华晨集团旗下多只债券暴跌，其中“19华汽01”和“18华汽01”的跌幅均超过了20%，盘中临时停牌；此后几日华晨集团债券持续下跌至停牌状态，频频被低价卖出，这一系列现象被解读为华晨将债务风险或出现恶化的信号。随后有消息称光大银行牵头成立华晨集团债权银行债委会，华晨集团方面当时表示是为了协调相关债权方不要抽贷、压贷、断贷，继续给予公司金融财务上面的支持。

“我们在华晨债券发行初期就购买了，后来在二级市场也买过，总共持有华晨五六千万的债券。”张远说，“在8月华晨债券危机出现后，我们就与华晨方面多次沟通，对方都表示能够兑付，华晨也多次发公告表示能够兑付；但“17华汽05”还是出现了违约，违约后我们就无法联系到华晨方面的人。我们也曾联合其他债权人去沈阳华晨集团总部，但未有成效，没有见到核心人员。我们也向沈阳市政府、证监局和营商环境局递交了诉求。”

作为主承销商的国开证券则是向央行金融稳定局致沟通函，表示华晨财务情况较好，华晨在存在多项大额可变现资产的情况下，先通过转让核心资产并将上述核心资产以对外融资名义设立质押保护，同时隐匿转让及融资所得，而后向法院申请破产以利用破产程序逃避债务履行，其利用破产程序逃废债务的目的已很明显。

张远等小债权人现在的诉求不在于华晨能否实现兑付，他们质疑华晨划转资产的目的，希望华晨能够说明资产划转的事，将转移至子公司的华晨中国的股权回归华晨集团。据了解，华晨债券持仓量大的机构则是希望华晨实现兑付；华晨债券个人户则是要求全兑付。对于债权人的举报和诉求，以及重整计划，华晨集团尚未有明确回应。

崔东树分析称，“华晨集团2020年债券半年报显示，华晨集团总资产负债率是71.4%，期末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余额为326.77亿元。但华晨集团下属的华晨宝马的股权价值应该达到1000亿规模，华晨宝马的销量目前达到60万辆，销售收入应该在2000亿，年度盈利应该在100亿以上，因此华晨的总体资产应该远高于债务；而且2022年的股权交割就能有326亿的应收款，企业实际资产远高于债务。”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今年5月起华晨集团进行了多次股权变更。5月22日和7月9日，华晨集团分别将持有的3.96%和7.93%华晨中国股权转让给辽交投，转让前华晨集团持有华晨中国42.32%的股权，两次交易后华晨集团持有华晨中国30.43%的股权。

6月9日，华晨集团将直属上市公司申华控股股权无偿划转给子公司辽宁华晟，华晨集团变更为申华控股的间接控股股东；10月17日，申华控股的注册地由上海变更至辽宁自由贸易试验区沈阳片区。

9月22日，华晨集团成立全资子公司辽宁鑫瑞汽车产业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辽宁鑫瑞”）；9月30日，华晨集团将其持有的30.43%的华晨中国股权全部转让给辽宁鑫瑞，华晨集团不再直接持有华晨中国的股权。11月5日，辽宁鑫瑞与吉林信托签署股权质押协议，将持有的华晨中国股权全部质押。

“复盘华晨5月至今的所有行为，我们认为这次债券违约是恶意违约。”债权人黄鑫（化名）说。《企业破产法》第三十一条规定，在法院受理破产重整日前一年内，涉及到债务人资产质押，管理人有权请求法院予以撤销；与此同时《破产法》也表示如果将资产转给子公司，子公司将资产进行质押，但子公司不是破产重整的主体，也没有合并破产，这部分质押则不会被撤销。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刘俊海表示，“母公司与子公司之间的关联交易需要遵循信息透明程序严谨和对价公允的法律原则。如果因债务人无偿处置资产导致债权人权益受到损害，按照《合同法》实际上债权人享有撤销权。”

张远告诉记者，在11月30日举行的债权人大会上，主承销商多次向华晨集团方面负责人询问，华晨集团将华晨中国股权转让给辽宁鑫瑞的对价，辽宁鑫瑞的资金来源是什么，华晨中国股权质押的金额、目的和用途，吉林信托背后委托人是谁，华晨集团获得资金具体用于偿还哪笔债务等问题，华晨集团参会方沉默后表示拒绝回答。

此外，有债权人询问金杜律师事务所（华晨集团重整中介）何时进入华晨集团开展工作，华晨集团参会方沉默未予以解答。对于股权下沉的目的，华晨集团方面在债权人大会上表示，核心资产不被个别债权人查封执行，影响全体债权人的利益。确保上市公司的稳定发展，与宝马的稳定合作；并表示重整范围只有华晨集团，子公司不会纳入重整。

对于华晨集团的重整，包括华晨的员工和业内人士都存有期待，“华晨集团是辽宁省重点国有企业，背后承担着就业、税收等重任，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重整引入战略投资者或债转股，未来企业可以降低负债率，管治也会进一步优化。”

白毅阳表示。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王琳琳 编辑 赵泽 校对 柳宝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