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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天派苏轼:被贬到惠州 成了千年荔枝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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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6-25 21:42:23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仿佛曾游岂梦中,欣然鸡犬识新丰。

吏民惊怪坐何事,父老相携迎此翁。

苏武岂知还漠北,管宁自欲老辽东。

岭南万户皆春色,会有幽人客寓公。

——苏轼《十月二日初到惠州》

宋代的惠州,人称为“蛮貊之邦”“瘴病之地”,统治者一向都是把“罪恶”较大的臣子贬谪到岭南去的。苏轼虽然久经磨难,但是突然来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心中也不免充满恐惧和担忧,他把苏迈、苏迨两房子孙遣送到常州。其悲苦状态可想而知。徐行数日,东坡来到清远县(今广东清远),此行的目的地惠州已遥遥在望。迎接他的到底是什么呢?在清远县,他曾与一位顾秀才相遇:

到处聚观香案吏,此邦宜著玉堂仙。

江云漠漠桂花湿,海雨倏僚荔子然。

闻道黄柑常抵鹊,不容朱橘更论钱。

恰从神武来弘景,便向罗浮觅稚川。

《舟行至清远县,见顾秀才,极谈惠州风物之美》

顾秀才告诉东坡,惠州气候宜人、物产丰富。温润的空气中常常荡漾着桂花的清香,新雨过后,满树的荔枝鲜艳夺目,恍如燃烧的火焰,黄柑朱橘更是惠州的特产,漫山遍野,根本不值钱,听说当地的人常常顺手摘来掷打鸟雀,就像扔小石子一样随便……

那么,哪个才是真正的惠州呢?

岭南万户皆春色,会有幽人客寓公

绍圣元年(1094)十月二日,东坡到达此行的目的地——惠州,初到惠州,苏轼竟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惠州的吏民一向过着安静的生活,突然听闻苏轼到来,纷纷扶老携幼,出门相迎。苏轼大感欣慰,仿佛他不是漂泊到举目无亲的异地,他甚至一度疑心,这是他曾经来过的地方,正所谓“仿佛曾游岂梦中”。

宋代的惠州,只不过是一个小镇,人口不多。可是,其地理环境和风景却很特别:四面环水,北边有东江东西方向流过,城的四周便是组成西湖的五个湖:南湖、丰湖、平湖、菱湖和鳄湖。城中有数座小青山。整座惠州城就在绿水青山之间,风景十分美丽。惠州知州詹范以前虽然不认识苏轼,但久仰东坡大名。当东坡报到后,他马上把东坡一家安排到合江楼居住。

合江楼,位于广东惠州市东新桥

合江楼原是三司行衙中皇华馆内的一座江楼。皇华馆是朝廷官员的驿馆,相当于现代的高级干部招待所或高级宾馆。苏东坡作为一名贬官,地方上仍待以殊礼,被特许在合江楼暂住,可见詹范对苏东坡敬仰的程度。合江楼建于东西二江合汇之地,此处占尽地利,将各色美景结合一处,翠绿的绵绵青山、不息的滔滔江水,风景极尽优美,身在其中,甚为惬意。苏东坡甚至怀疑自己,这一次竟到了人间仙境,至少,离仙境如此之近:

海上昽气佳哉,二江合处朱楼开。

蓬莱方丈应不远,肯为苏子浮江来。

江风初凉睡正美,楼上啼鸦呼我起。

我今身世两相违,西流白日东流水。

楼中老人日清新,天上岂有痴仙人。

三山咫尺不归去,一杯付与罗浮春。

合江楼只是暂住,它并非贬官的久居之所。十多天之后,苏轼带领儿子和朝云及老女仆,搬到嘉祐寺去住了。嘉祐寺故址在现今的惠州市东坡小学的位置,地势略高,这里虽然没有合江楼条件好,但环境很清幽,尤其是寺后有一座不太高的土山,满山可见茂盛的松树,山顶上有个松风亭,苏轼常到这里漫步锻炼。一天,苏轼本想一口气登上松风亭,却不料刚走到半山腰就觉得疲乏了。他抬头望望松风亭,发现亭子还在很高处的树梢上面呢,停了一会,他想,为什么一定要爬到亭子那呢?这里不也挺好吗?他索性就此坐下歇息了一会,浑身感觉舒畅,而后便径直下山去了。后来,他写下《记游松风亭》:

余尝寓居惠州嘉寺,纵步松风亭下。

足力疲乏,思欲就亭止息。

望亭宇尚在木末,意谓是如何得到?

良久,忽曰:“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

由是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

若人悟此,虽兵阵相接,鼓声如雷霆,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恁么时也不妨熟歇。

嘉祐寺,位于惠州东坡小学内。苏轼两度搬入合江楼后,又两度迁出,住进嘉祐寺。此处地势略高,环境清幽,寺后有一座不太高的土山,山顶上有个松风亭,苏轼常到这里漫步锻炼,并在《记游松风亭》 中写下了自己随遇而安的乐观心境

苏轼啖荔雕像,位于惠州西湖风景区。气候宜人、物产丰富的惠州很快成了苏轼生活的乐土,寓居惠期间,苏轼非常喜欢岭南瓜果,其中尤爱荔枝,写下“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著名诗句。

愿同荔支社,长作鸡黍局

在《白鹤峰所遇》一文中,苏轼写道:“邓道士忽叩门,时己三鼓,家人尽寝,月色如霜。其后有伟人,衣桃榔叶,手携斗酒,丰神英发,如吕洞宾者,曰:‘子尝真一酒乎?’就坐,各饮数杯,击节高歌……”翟逢亨是个穷秀才,家境贫穷,住的是茅房,戴的是破帽,穿的是烂衫,长年食的则多半为杂粮,嗜酒,又苦乏酒资,苏轼经常与之对饮。“甕间毕卓防偷酒,壁后匡衡不点灯” (《夜过西邻翟秀才二首》) ,苏轼这句诗用毕卓偷酒的典故,调侃翟氏贪杯,要善于酿酒的林行婆防着点,别让他把好酒都偷喝光了。后句则用匡衡凿壁借光事,称赞翟氏家贫仍勤读苦学。此外,值得一提的还有远道而来的和尚卓契顺。

苏东坡贬寓惠州一年多后,与住在宜兴大儿子苏迈音讯受阻,没有任何联系,彼此之间非常牵挂。钱世雄是苏轼的朋友,与定慧寺长老守钦也有很深的交情,在苏迈告诉自己对苏轼的牵挂之情后,一日钱世雄到定慧寺喝茶,闲聊中说起苏迈无法联系父亲的烦恼,守钦长老听闻,声声叹息,而此时站在一旁伺候从事杂役的僧人卓契顺却说:“把家书交给我,让我去惠州送给苏轼吧。”守钦长老转头看看卓契顺,问道:“说说容易,你知道惠州有多远吗?”卓契顺认真地说:“惠州不在天上,行即到矣。”卓契顺收拾行装随身带去苏迈和佛印、钱世雄等人写给苏轼的信件,长途跋涉去见苏轼。卓契顺一路拖钵化缘,经过三个多月的努力,抵达惠州,凭借路人的指引,在三月初二那一天把苏迈的家书亲手送到了苏轼手中。

待卓契顺休养几日以后,苏轼询问他:“你此番不远千里前来,我要给您准备一份谢礼表达我们苏家对您的恩情。”卓契顺想了一会说:“唐代有一个叫蔡明远的人,当颜真卿在升州做刺史的时候,没有了粮食和钱财,蔡明远不远千里,背着大米前去接济颜真卿,颜真卿心中无比感激,便亲自写了一幅字画送给蔡明远。我虽未见过大人,但心中无比敬仰,如果可以,我希望引用蔡明远的例子,请求大人亲笔赠予我几个字便可。”苏轼听闻,立马写下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赠给卓契顺,并且附《送虎丘卓氏者》诗二首。在诗中详细记载了卓契顺送书信的过程。苏轼写的那幅字虽然未能保存下来,但这两首诗详细地记载在《坡公集》中。

吾已矣,乘桴且恁浮于海

绍圣四年 (1097) 朝廷再贬“元祐党人”之时,除苏轼、苏辙外,“苏门四学士”也一同遭受横祸。其中处境最恶的,是被认为与苏轼关系最为亲密的秦观 (1049—1100) ,从郴州 (今属湖南) 再贬横州 (今广西横县) 。在途经衡州 (今湖南衡阳) 时,秦观将他的一首《千秋岁》词抄赠当时担任衡州知州的朋友孔平仲:

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

花影乱,莺声碎。

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

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

忆昔西池会,鹭同飞盖。

携手处,今谁在?

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

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全词写得既极度悲伤又极具震撼力,因而才感动了众多词家并争相以之唱和。此后孔平仲、黄庭坚、李之仪、释惠洪等都有次韵之作。黄庭坚在秦观死后,倾倒于他的“飞红万点愁如海”之句,甚至不敢和唱。李之仪深深叹道:“叹息谁能会,犹记逢倾盖。情誓遣,心常在……”

大约在元符二年 (1099) ,当时被远谪海南岛的苏轼,读罢秦观“愁如海”之词,不胜其悲,也作《千秋岁·次韵少游》一首:

岛边天外,未老身先退。

珠泪溅,丹衷碎。

声摇苍玉佩,色重黄金带。

一万里,斜阳正与长安对。

道远谁云会,罪大天能盖。

君命重,臣节在。

新恩犹可觊,旧学终难改。

吾已矣,乘桴且恁浮于海。

受秦观原词的情绪影响,苏轼的和作也是在伤感中起笔的,不过,苏轼在黄州、惠州﹑儋州的长期贬谪生活中,咀嚼尽孤独﹑窘困、凄苦等种种况味,并从佛老哲学中寻求过摆脱、超越悲哀的思想武器,以保持对生活、对美好事物的信心和追求,坚持对自我价值的肯定。苏轼曾多少次在诗词中说自己“老”了,但这一次却说“未老身先退”,不是因为老而退,而是政见不同而被退。远贬海外当然不免伤感,但溅起的珠泪、破碎的丹衷 (赤诚之心) ,都是那么的具有质感,透出一份凝重。虽然被认为罪大难容,惩罚如此严重,但一个大臣的气概节操仍值得坚守。即使赦免的君恩犹可期待,自己一贯的见解也决不会改变。

如果政见不被采纳,就乘着小船如此漂浮于大海之上,只有超越,绝无屈服。《论语·公冶长》载孔子语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苏轼研究大家王水照认为,苏轼这首和词中依然有对京城的眷恋,对“君命”“臣节”神圣性的崇奉,但其重点已落在“旧学终难改”,为坚持自己初衷而甚至不惜浮海远去,超越政治。他在黄州时曾说过:“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把对个人价值的损害仅仅归结为奔名逐利,不惜优游江海以避“营营”。 这首晚年的和词中,却对整个社会和政治,交织着抗争和超越,是他经历早年的积极入世、中年的一度消极出世后的思想升华,标志着贬谪心态的最高层次。

作者丨黄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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