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尽头写作

微言网编辑部

他以自己对生命，对大自然的体验，写出了无以言说的，生命中之孤独、寂寞与死亡，读来令人不安，却又教人细细品味。
几个月前，瑞典学院将2023年诺贝尔文学奖颁给挪威作家约恩·福瑟（Jon Fosse）。在网上读到消息，其实并不感意外。福瑟和村上春树一样，曾经在诺奖候选名单中陪跑多年，和村上不同的是，福瑟这回终于跑赢全场。
约恩·福瑟作品体裁多样，他写小说、戏剧、散文和诗，却以剧作扬名，我对福瑟的作品并不十分熟悉，手上有一本他的戏剧选《有人将至》，从本书译者邹鲁路的导读《“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约恩·福瑟戏剧作品中的关键意象》倒是获益匪浅。
邹鲁路研究约恩·福瑟多年，对福瑟的作品别具心得，在邹鲁路看来，长年生活在挪威西海岸城市卑尔根（Bergen）是的福瑟，虽然在这座临近世界尽头的城市创作着一个又一个戏剧作品，“但他所打动的，却是全世界”。
对我而言，卑尔根一座特别的城市。10年前第一次到挪威，第一个抵达的城市就是以“峡湾”闻名的卑尔根。这是座多雨的北欧古城，也是挪威西岸的美丽港都，那里有着弯弯曲曲的窄巷，老城区里有古老却五彩缤纷的木造房子，整个城市带着几分童话色彩及中世纪风情。午后坐缆车上了佛洛伊恩山，还可在山顶眺望远处著名的哈当厄尔峡湾。
但在卑尔根的那两天，感觉天空从没真正放晴，轻轻飘着的雨丝，阴阴湿湿的，总是牵动着心绪，隐隐勾起心中某种失落的情怀。
那天读约恩·福瑟的《有人将至》，感觉恰如记忆里阴雨连绵的卑尔根，阴晦而潮湿。选集除了收录《有人将至》，另有《名字》《吉他男》《一个夏日》《死亡变奏曲》共5篇，我特别喜欢的《一个夏日》，剧里的丈夫阿瑟，在某个美好的秋日离家出海，从此音讯全无。年复一年，妻子在山上的房子，每日对着窗外，看着山下的大海回忆往事。年轻时妻子与丈夫从城市搬到峡湾边的山上，一栋古老的房子里，丈夫阿瑟很喜欢到海上去，常独自待在峡湾中央的一艘小船里，妻子每日在家等候丈夫从海上归来，她抱怨丈夫几乎从来不在家 ，总是在峡湾中持续坐上几个小时。多年后的一个夏日，已经老去的妻子，仍在窗前怀想往日时光，也还是不明白，那个秋日，丈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喜欢福瑟最为人称道的早期代表作《有人将至》。和《一个夏日》一样，《有人将至》也没有什么剧情，剧中只有他、她及男人三个人物，三人都没有名字，也不知背景，“他”年约50，头发花白，眼神游移，行动迟缓，身材稍嫌矮胖。“她”年约三十，身材高大笨重。中等长度的头发，大眼睛，行动有点孩子气。
但《有人将至》开头即引入遐想，约恩·福瑟设置的场景耐人寻味，一所面朝大海，坐落在陡峭悬崖上，老旧得几乎摇摇欲坠的房子，房子油漆剥落，窗玻璃亦已碎裂。《有人将至》就讲述这一对年纪相差20岁的男女，到了人烟罕至的海边悬崖上，想在老房子里长相厮守，从此与世隔绝，但日久之后，两人渐生厌倦，想法也有了分歧。即使在偏远荒凉之地，“她”却认为，仍然有人会来，“他”却说不会有人来。可不久果然有人来敲门，来者是前屋主。而这男人的出现，打乱了两人的心境和关系，猜疑、焦虑于是在彼此间产生。
上两周买了刚于中国出版的福瑟小说《三部曲》，翻开第一部之《无眠》，读着男主角阿斯勒惨淡的命运：从小在船库里长大，爸爸在秋季风暴突然来袭时，消失在海里，父母双亡的阿斯勒和怀有身孕的情人阿莉达无奈离开家乡，到了比约格文（卑尔根）寻找栖身之地，相依为命的情侣，在深秋又黑又冷的街上来回走着，他们不断敲门，问可有地方出租，得到的答复是一个又一个“没有”，故事也由此展开。
读《三部曲》的时候，恰恰岛国连续多日细雨霏霏，竟有点像峡湾边上的卑尔根。我没将小说读完即搁在床头，突然有种想要沉淀一下的感觉。在世界尽头写作的约恩·福瑟，他以自己对生命，对大自然的体验，写出了无以言说的，生命中之孤独、寂寞与死亡，读来令人不安，却又教人细细品味。张曦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