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五十三）

李浩然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五十三）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26  金井大落荒(2)   

这天晚上，全连歇宿在当地一个大地主的新院子里，四周设了三层岗哨，要说保险，这是再严密不过的了。也就在他们这晚入睡时，有人就悄悄地说：这屋子里曾被民团勒死两名红军，尸体就挂在某条穿方上。这使这个排躺在其下的几个弟兄十分紧张。就在全连的大多数人呼噜正香时，突然有人大喊：“红，红军来了！红军来了——！”
随即，地铺上的人都大喊：“红军来了！红军来了——！”
门外的岗哨以为红军真的自天而降，立即向屋里开枪；屋里的人以为红军已经包围了自己，都趴在地上向外面射击；其他连队的人以为这个连对正与红军交火，也打起枪来；几个营、连、排长更是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屋里屋外，一片混乱：有的穿衣，有的摸枪，有的放枪，有的正向外逃命。如此，混战更加热乎。
“不要打了——！”吴连长扯开嗓门大声制止。可是，此时此刻，屋里屋外，早被自己人撂倒好几个。
“妈的巴子！——是哪个带头叫喊的？”停下枪后，吴连长晃着手电，气急败坏地喝问。
没有人回答。
“一班长，这是从你班吼起的。你说，是谁？”吴连长气呼呼地走过来了。
不一会，毕竟查出来了：第一个起吼的是李斗排的“排附”陈文雄。
“你为什么胡乱起吼？我要你的脑袋！”吴连长和李斗都站到了他的身前，大声呵问。
“我……我……我睡着了一个梦，梦，梦见的……”陈文雄已由瓮声瓮气转为结结巴巴。
“我操你妈的熊包！跟老子到团部去！”吴连长差点气昏。
“你也去！”接着，吴连长把李斗也叫上。
就在李斗带着陈文雄向团部走去时，他们的所谓第一梯队就从瓮江溃退下来了。那平时骄横恣肆的营长团长旅长们，连阵脚还未摆开，就率先往长沙方向退却。走在后面的第三梯队，还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掉头混在第二梯队里，就往来路溃退。
此时的李斗，本想返回原地组织抵抗，但事已至，也只能护着连长“望乱军而兴叹”了。当部队退入长沙城东阵地时，他所在连队的残余才匆匆集合起来，点名，只剩一百零几人了。     
茶陵团长把吴连长、李斗、陈文雄一块叫了去。
“把那些带头败退的王八羔子的名单全部抄上来，杀勿赦！”团长大发雷霆。
吴连长当然照办。
“陈文雄，你该当何罪？”络腮胡团长两只眼睛冒扎火星。
陈文雄此时已经成了一条疯狗，只听他瓮声瓮气地说：“那是他、他们逼的。”
“谁——？”团长有大叫一声。
“李，李……”
“传李斗！”团长命令。
“李斗，你怎么解释这件事？”团长把全部注意力转到了李斗身上。
     这时，李斗才感到问题的严重。他冷静一会以后，决定抓要害陈说，如果团长明了此理，自己也死而无憾了，“报告团长；下官认为陈文雄此说纯属无稽之谈。第一，为严肃军纪，我曾经严厉处罚过他，他几次声言要报复我；第二，他一贯娇生慣养，好逸恶劳，讨厌打仗，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第三，也是更重要的，这些日子，他只想着去‘大索三日’，可又怕得要命，连行军都魂不附体，更何况……”
    “ 行了！”胡子团长似乎再也不想听下去，一个转身，“叫吴天伟。”
     吴天伟被叫到团长面前，神色镇定。              
“你知道你们连在这次围剿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吗？”团长竖着浓黑的胡须问吴天伟。　　　　　
  “团长既已知道，何必还要问我？”吴天伟的态度很强硬。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络腮胡团长虽然知道这个时候的这种审讯毫无益处，但又觉得自己不这样做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平江还未到达，就全团溃不成军，问题已经十分严重，不做做样子那上司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但他很快就产生另一种想法：这能全怪他吴天伟吗？犹豫来犹豫去，也就把问话的重点转到吴的态度上来，觉得你这连长不但不为他着想，反而反问他，长此下去，我这团长还怎么当？于是首先就抠他的态度。
“我从来就是这种态度。”吴连长对团部将陈文雄塞进自己连就不高兴，对此次作战安排本又窝了一肚子火，听了团长的责问，也就回答得更加生硬。
“你还‘从来’？我要你的脑也搬家！”团长快要冷的火又升腾起来，乒地拍起了桌子。
“那当然由您了。”没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的吴连长，此时此刻，又丢下这句不冷不热的话来。
   听了这话，团长不禁又心软下来，他确实知道这位曾在自己手下干过多年的同乡根本就不怕死，也不能为这事去替别人死。于是就说：“那好，我现在不要你死，就请你说说你为什么要‘从来’？”
   “从来？”吴天伟认为机会来了，也就不顾什么后果，接着团长话头滔滔不绝地数将起来，“我是茶陵人，你也是茶陵人，十七八岁出来跟你搞北伐。北伐，北伐，伐到今日又搞什么‘南伐’了。这‘南伐’的实质就是打共产党！我想你团长是知道的，我们茶陵是个穷地方、苦地方，大家想跟你出来捞碗饭吃，顺便也给茶陵人一点光彩；可他上峰根本就不把茶陵人当人看，就说这次围剿彭德怀，偏叫我们团打先锋。谁人不知道彭德怀厉害？这是叫借他人之手消灭异己……”
   “你这是赤色宣传，造反了！”团长不禁又恼怒起来。
“我不知道什么叫‘赤色宣传’，也不知道什么叫造反，但我知道有良心的茶陵人都希望我们不再干这种蠢事，赔本事……”吴连长毫不退让。
“茶陵人也反了，他们竟听信共产党的鬼话来了，难怪陈文雄之流屡屡扰乱军心！”团长更觉吃惊起来。
“说茶陵人反了，这可能还是事实，这是他们地主财老财、何长官和蒋委员长逼出来的；至于陈文雄，他是我们茶陵人的耻辱，说他也是造反那简直是对‘造反’二字的亵渎！”
“吴天伟疯了！吴天伟疯了！我不愿见到他，把他们全关起来！把他们全关起来！”黑胡子团长气急败坏地大呼他的警卫，自己了也没趣地向另一座堂屋走去。
正在此时，城东有人大喊：“彭德怀们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