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四十七）

李浩然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四十七）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23  奇怪的入党
    平江之役的胜利，使北伐将士受到很大鼓舞，又由于湖南农运的配合，第7军更是如虎添翼，不几天就攻下了岳阳，第8军也相继攻克了永丰、衡山和湘乡，然后两军南北大夹击，击溃赵恒惕叶开鑫残部，很快进军省城长沙。
    农历6月，长沙城内张灯结彩，到处张贴“欢迎国民革命军北伐”、“打倒吴佩孚”、“打倒赵恒惕”的标语，工农商学两百多个团体，组织各界群众近6万人在省教育坪集合。各界人士致词以后，便是李宗仁和唐生智的讲话，他们都满腔热情地称赞了孙中山先生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的正确和威力。
…………
    这年10月，这支部队已攻克武昌，跨过长江，沿京汉铁路一气到达北平南苑，取得了北伐战争的大面积胜利，连盘踞东北的张作霖也派出代表准备和谈了，已经提升为7连1排排长的李斗，每天都为北伐军进军的神速而欢欣鼓舞，他甚至经常觉得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是中华民族全体成员两座最有力量的靠山，永远跟着这两个党向前奋进，中国就会大有希望，中国人民包括自己在内脱离苦海的日子就会为期不远了！
这天上午，艳阳高照，和风拂煦，他与几个相好乘兴登上了八达岭地段的万里长城。
万里长城，是中国乃至世界最伟大的建筑，东起山海关，西至嘉峪关，全长九千余里，这些，他在读书时就已经听先生多次讲过。今天，它竟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这是多么巧合和幸运啊！你看，它从远远的山脊盘旋而来，在自己的脚下盘旋一圈，又向那西北方向乘风而上，活像一条充满神秘与活力的巨龙。那身上的每一块在阳光下映出慘淡光亮的砖石，在经过几千年风霜雨雪之后仍然不屈不挠。尽管有的地方有些残缺，然，城墙的总体却还是那么雄伟，那么坚强，那么富有生气。说它是一条巨龙真是一点也没夸张，说它是中华民族的象征，可说一点也不无得当。作为这个民族的子孙，不应该有半点对自己祖先聪明才智和伟大创造力的怀疑，不应该有半点对而今所进行的正义的战争光明前景的气馁，而应该从心坎底里爱护这个民族，爱护这个国家，爱护自己所在的这支军队，当总指挥叫自己打到什么地方去时，自己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勇往直前，直到将自己的精力乃至生命全部奉献出去……
北国的风强劲地吹着，长城内外的树呀草啊，尽管有的接近枯黄，可都支支直立，有如不屈的北方农人。远远的高粱地里，有不同年龄的农民在砍地上的秸秆，在刨地，在奋力地干着自己要干的活计。他们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中国大地上，正在进行一场什么样的战争。他早在书塾就读到了关于中国人民高贵品质的描述，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用自己的躯体一代又一代地与大自然作斗争，在获取些少胜利果实后，一方面养活自己，繁衍后代，一方面支持国家，养活达官贵人，让他们来谋划国事，主宰乾坤，他们从不计较个人的荣辱得失，从不随便对任何人指手划脚，他们是人类最应该尊敬的人。自己打完战后，要是能平安返回老家，就应该像这些农民一样，老老实实去战天斗地，从地里刨出果实，从田里割下稻谷，用力气和汗水去养活家人，用收获和成功去慰藉国家。如果条件成熟，还应该开办学校，开办矿山，组织乡邻学习科学技术，用这些手段来实现孙中山先生生前的意愿……不知因为什么，他的脑海里突然又冒出了两个《宣言》的言词，进而又冒出了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两个政党的恩恩怨怨。他虽然还比较年轻，也从没有经过什么特大斗争的考验，然他却比较严重地感到两个政党分裂的可能。历史上曾有过楚汉相争，后又有过朱元璋和陈友谅的仇杀，“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到时候如果两党互不相谦让，那就会不堪设想……
这时，太阳已慢慢西斜，拉长的柔光已像上天有心编织的金色的帐幔，远远山头放牧的牛羊已明显显露出往家里方向游动的迹象。他大约也意识到了傍晚已快来临，准备回营。
就在这个时候，城墙下的什么地方，断断续续传来几个呀呀学语的娃娃背诵《诗经》的声音，他的心立即随着几个孩子的琅琅书声而飞翔起来，一种远离家乡的凄凉和失落不觉油然而生，短短的一刹那，他的泪水几乎在同事们还未察觉一瞬夺眶而出，接着，他也用低微的声音和着那城墙下孩子们朗诵的节拍，一字一句地吟诵起来——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牛羊下来……

是啊，自己孤身只影，甚至是只穿条短裤和短褂怀着满身惆怅加入这支军队已半载有余，跟随大军打平江，克长沙，下武汉，过保定，直到北平，身上已两处负伤，把枪林弹雨当成家常便饭，可它们又给自己带来了什么？给自己的是家人沦丧，是骨肉分离，是举目四望一片陌生！前面不远处滚来一股黄沙，他的视线更加模糊了！前年此时，他正与妻子上新宁购苞米；今年此日，他一个人竟到达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山，陌生的树，连小鸟和蛰虫的鸣叫也似与家乡的大相径庭！自己虽已升为排长，手下也有五六十条破枪，可心里却总觉十分空虚；再看看手下的兄弟们，他们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们的故土亲人。
这天傍晚，他与于连长信步走到南苑野外。举目望去，见庄稼已经收完，几只家鸽和几只小鸟在地里觅食，一会儿飞起，一会儿又滑落下去，显得十分自由自在；高远的蓝天上，一队大雁拉成“人”字鸣叫着向南方疾飞，直消失在天地的交接处；村边的山丘上、野地边的牛羊，有的迈着从容的脚步，有的拖儿带女，有的驮着那山猴子般的小主人，都毫不迟疑地向着它们的不很高雅，却又令它安闲自得的家里走去。
“这北方比我们南方太平啊！”他感慨万端地对身边的连长说。
     …………
上午10点，驻地突然响起了凌厉的集合号声，随即范指导员也出现在军营门口的操场上。他用冷森森的浙江话呲牙咧嘴地说：“团部命令全体集合，不许缺人！”
“连长怎么没来？”他和弟兄们心中都生起了疑团，但集合是命令，谁也不能犹豫。
一会儿，操场上就挤满了人，有的缩着脖颈，有的斜着脑袋，还有的用双手捧着肚皮，好像都在防备一种不测向自己突然袭来，早几个月那种冲杀劲头，早已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再看看指挥台上，正中挂起了孙中山先生的大幅画像，画像两边是对联和中山先生的遗嘱，再外面是偌大的“青天白日”旗。台前沿摆着一张铺着台布的方桌，桌后面的几排长椅上坐着十几个很少见面的军官。他们一个个脸色铁青，好像马上就要格斗一般。他用眼睛在人群中搜寻过几遍，就是不见他们的于连长。凭他的经验，知道今天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西北风从长城那边压过来，雪花也似长城有意让它沿城脚倾泻而下，难耐的寒气钻空子似的向人们的脖颈和肚皮连连侵袭。
“现在宣布开会！”一个矮胖的军官突然宣布。
接着是唱国歌，是向孙总理遗像三鞠躬，是背诵孙总理遗嘱，然后是特派员讲话。
这特派员是个高个儿，蓄着平头和短须，两只眼睛像大算珠子深嵌在那带着杀气的眼眶里，将会场扫了几遍以后，才发出干涩的浙江话：“同志们！兄弟们！兄弟我刚从广州赶到，希望大家体会我们的一片苦心！我此次来是奉中央总部和总司令的命令，主要任务是督办总司令提出的‘整理党务案’，清查的共党分子！……”
“孙中山先生不是要求联俄、联共、扶助农工吗？”台下有人不禁疑惑地大声发问。
“不准插话！”那特派员用白手帕捂了一下正咳嗽的大嘴，大声呵斥。
“正确的也不准说？”那人很是不服，话中带着不少火药味。
“什么你娘的正确的？我说不行就不行！”浙江佬简直不容商量。
台下的士兵有些震惊，秩序也有点混乱。
“请兄弟们静下来！请兄弟们静下来！”主持会议的矮胖军官尽力地挥动双手往下压着，“这是中央特派员在训话，可不是平时闹着玩的！”
“将刚才领头的请出来！”特派员将下巴一歪，几个全副武装的大汉就咚地跳下台来，将那问话的人扭上了台去，连帽花领章全都扯下。接着，又见几条大汉从台后推出一个人来。
他不看则已，一看似觉突遭五雷轰顶，“嗡”的一声连站都站都站不稳了。原来，被推出的人中有与他朝夕相处视他如兄弟的于连长！
“诸位，我今天向大家郑重宣布：本团原第7连连长于小锋等四人，几经清查，确属共党分子。他们暗地发展党羽，进行非法活动，诋毁中央领导。本军委会决定开除其军籍，移交军法机关审判；对其与之有关党羽，将继续深入清查，决不姑息！ ……”
“我们不同意！”台下7连兄弟都不约而同举手高喊。
“这是总部的决定，谁个敢瞎嚷！”特派员似乎已恼羞成怒，重重地拍起了桌子。
大家只见于连长镇定地立在台中央，用感激和难分难舍的目光向台下7连兄弟致意，然后向特派员们轻蔑地一笑。
台下的许多人一时不知所措，有的眼眶里还似乎涌出了泪水。
“现在宣布发展的新党员！”矮胖军官在令人推走于连长和那被“请”士兵以后，宣布。
“奇怪，发展新党员怎么事先不与我们商量？”台下许多人又议论起来。
“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在嘀咕什么了，”特派员大约觉得众怒难犯，于是用白手绢拭了一下嘴角，把话说得亲切些：“这是集体入党嘛。看来，你们团对党的知识宣传太少了……”
“请问，我们入的是什么党？”台下又有人大声发问。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孙总理亲手创建的中国国民党！”矮胖军官主动代答。
“我只北伐，任何党都不参加！”台下又有人表示反对。
“我们也一样！”有人附和。
李斗站在全排的最前方，脑子里像搅乱的一团麻，他后悔不该加入这个队伍，更后悔不该担任这个排的排长，他恨自己地位低，无才干，不能理直气壮地替于连长说几句公道话。平时，他还认为自己比较机敏，比较能说话，可现在，几乎成了一段木头，连半句狗屁也放不出来。直到文书宣布他也是这次新加入的国民党党员，他才愤愤地骂出：“真是莫明其妙！”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23  奇怪的入党
    平江之役的胜利，使北伐将士受到很大鼓舞，又由于湖南农运的配合，第7军更是如虎添翼，不几天就攻下了岳阳，第8军也相继攻克了永丰、衡山和湘乡，然后两军南北大夹击，击溃赵恒惕叶开鑫残部，很快进军省城长沙。
    农历6月，长沙城内张灯结彩，到处张贴“欢迎国民革命军北伐”、“打倒吴佩孚”、“打倒赵恒惕”的标语，工农商学两百多个团体，组织各界群众近6万人在省教育坪集合。各界人士致词以后，便是李宗仁和唐生智的讲话，他们都满腔热情地称赞了孙中山先生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的正确和威力。
…………
    这年10月，这支部队已攻克武昌，跨过长江，沿京汉铁路一气到达北平南苑，取得了北伐战争的大面积胜利，连盘踞东北的张作霖也派出代表准备和谈了，已经提升为7连1排排长的李斗，每天都为北伐军进军的神速而欢欣鼓舞，他甚至经常觉得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是中华民族全体成员两座最有力量的靠山，永远跟着这两个党向前奋进，中国就会大有希望，中国人民包括自己在内脱离苦海的日子就会为期不远了！
这天上午，艳阳高照，和风拂煦，他与几个相好乘兴登上了八达岭地段的万里长城。
万里长城，是中国乃至世界最伟大的建筑，东起山海关，西至嘉峪关，全长九千余里，这些，他在读书时就已经听先生多次讲过。今天，它竟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这是多么巧合和幸运啊！你看，它从远远的山脊盘旋而来，在自己的脚下盘旋一圈，又向那西北方向乘风而上，活像一条充满神秘与活力的巨龙。那身上的每一块在阳光下映出慘淡光亮的砖石，在经过几千年风霜雨雪之后仍然不屈不挠。尽管有的地方有些残缺，然，城墙的总体却还是那么雄伟，那么坚强，那么富有生气。说它是一条巨龙真是一点也没夸张，说它是中华民族的象征，可说一点也不无得当。作为这个民族的子孙，不应该有半点对自己祖先聪明才智和伟大创造力的怀疑，不应该有半点对而今所进行的正义的战争光明前景的气馁，而应该从心坎底里爱护这个民族，爱护这个国家，爱护自己所在的这支军队，当总指挥叫自己打到什么地方去时，自己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勇往直前，直到将自己的精力乃至生命全部奉献出去……
北国的风强劲地吹着，长城内外的树呀草啊，尽管有的接近枯黄，可都支支直立，有如不屈的北方农人。远远的高粱地里，有不同年龄的农民在砍地上的秸秆，在刨地，在奋力地干着自己要干的活计。他们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中国大地上，正在进行一场什么样的战争。他早在书塾就读到了关于中国人民高贵品质的描述，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用自己的躯体一代又一代地与大自然作斗争，在获取些少胜利果实后，一方面养活自己，繁衍后代，一方面支持国家，养活达官贵人，让他们来谋划国事，主宰乾坤，他们从不计较个人的荣辱得失，从不随便对任何人指手划脚，他们是人类最应该尊敬的人。自己打完战后，要是能平安返回老家，就应该像这些农民一样，老老实实去战天斗地，从地里刨出果实，从田里割下稻谷，用力气和汗水去养活家人，用收获和成功去慰藉国家。如果条件成熟，还应该开办学校，开办矿山，组织乡邻学习科学技术，用这些手段来实现孙中山先生生前的意愿……不知因为什么，他的脑海里突然又冒出了两个《宣言》的言词，进而又冒出了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两个政党的恩恩怨怨。他虽然还比较年轻，也从没有经过什么特大斗争的考验，然他却比较严重地感到两个政党分裂的可能。历史上曾有过楚汉相争，后又有过朱元璋和陈友谅的仇杀，“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到时候如果两党互不相谦让，那就会不堪设想……
这时，太阳已慢慢西斜，拉长的柔光已像上天有心编织的金色的帐幔，远远山头放牧的牛羊已明显显露出往家里方向游动的迹象。他大约也意识到了傍晚已快来临，准备回营。
就在这个时候，城墙下的什么地方，断断续续传来几个呀呀学语的娃娃背诵《诗经》的声音，他的心立即随着几个孩子的琅琅书声而飞翔起来，一种远离家乡的凄凉和失落不觉油然而生，短短的一刹那，他的泪水几乎在同事们还未察觉一瞬夺眶而出，接着，他也用低微的声音和着那城墙下孩子们朗诵的节拍，一字一句地吟诵起来——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牛羊下来……

是啊，自己孤身只影，甚至是只穿条短裤和短褂怀着满身惆怅加入这支军队已半载有余，跟随大军打平江，克长沙，下武汉，过保定，直到北平，身上已两处负伤，把枪林弹雨当成家常便饭，可它们又给自己带来了什么？给自己的是家人沦丧，是骨肉分离，是举目四望一片陌生！前面不远处滚来一股黄沙，他的视线更加模糊了！前年此时，他正与妻子上新宁购苞米；今年此日，他一个人竟到达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山，陌生的树，连小鸟和蛰虫的鸣叫也似与家乡的大相径庭！自己虽已升为排长，手下也有五六十条破枪，可心里却总觉十分空虚；再看看手下的兄弟们，他们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们的故土亲人。
这天傍晚，他与于连长信步走到南苑野外。举目望去，见庄稼已经收完，几只家鸽和几只小鸟在地里觅食，一会儿飞起，一会儿又滑落下去，显得十分自由自在；高远的蓝天上，一队大雁拉成“人”字鸣叫着向南方疾飞，直消失在天地的交接处；村边的山丘上、野地边的牛羊，有的迈着从容的脚步，有的拖儿带女，有的驮着那山猴子般的小主人，都毫不迟疑地向着它们的不很高雅，却又令它安闲自得的家里走去。
“这北方比我们南方太平啊！”他感慨万端地对身边的连长说。
     …………
上午10点，驻地突然响起了凌厉的集合号声，随即范指导员也出现在军营门口的操场上。他用冷森森的浙江话呲牙咧嘴地说：“团部命令全体集合，不许缺人！”
“连长怎么没来？”他和弟兄们心中都生起了疑团，但集合是命令，谁也不能犹豫。
一会儿，操场上就挤满了人，有的缩着脖颈，有的斜着脑袋，还有的用双手捧着肚皮，好像都在防备一种不测向自己突然袭来，早几个月那种冲杀劲头，早已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再看看指挥台上，正中挂起了孙中山先生的大幅画像，画像两边是对联和中山先生的遗嘱，再外面是偌大的“青天白日”旗。台前沿摆着一张铺着台布的方桌，桌后面的几排长椅上坐着十几个很少见面的军官。他们一个个脸色铁青，好像马上就要格斗一般。他用眼睛在人群中搜寻过几遍，就是不见他们的于连长。凭他的经验，知道今天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西北风从长城那边压过来，雪花也似长城有意让它沿城脚倾泻而下，难耐的寒气钻空子似的向人们的脖颈和肚皮连连侵袭。
“现在宣布开会！”一个矮胖的军官突然宣布。
接着是唱国歌，是向孙总理遗像三鞠躬，是背诵孙总理遗嘱，然后是特派员讲话。
这特派员是个高个儿，蓄着平头和短须，两只眼睛像大算珠子深嵌在那带着杀气的眼眶里，将会场扫了几遍以后，才发出干涩的浙江话：“同志们！兄弟们！兄弟我刚从广州赶到，希望大家体会我们的一片苦心！我此次来是奉中央总部和总司令的命令，主要任务是督办总司令提出的‘整理党务案’，清查的共党分子！……”
“孙中山先生不是要求联俄、联共、扶助农工吗？”台下有人不禁疑惑地大声发问。
“不准插话！”那特派员用白手帕捂了一下正咳嗽的大嘴，大声呵斥。
“正确的也不准说？”那人很是不服，话中带着不少火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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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兄弟们静下来！请兄弟们静下来！”主持会议的矮胖军官尽力地挥动双手往下压着，“这是中央特派员在训话，可不是平时闹着玩的！”
“将刚才领头的请出来！”特派员将下巴一歪，几个全副武装的大汉就咚地跳下台来，将那问话的人扭上了台去，连帽花领章全都扯下。接着，又见几条大汉从台后推出一个人来。
他不看则已，一看似觉突遭五雷轰顶，“嗡”的一声连站都站都站不稳了。原来，被推出的人中有与他朝夕相处视他如兄弟的于连长！
“诸位，我今天向大家郑重宣布：本团原第7连连长于小锋等四人，几经清查，确属共党分子。他们暗地发展党羽，进行非法活动，诋毁中央领导。本军委会决定开除其军籍，移交军法机关审判；对其与之有关党羽，将继续深入清查，决不姑息！ ……”
“我们不同意！”台下7连兄弟都不约而同举手高喊。
“这是总部的决定，谁个敢瞎嚷！”特派员似乎已恼羞成怒，重重地拍起了桌子。
大家只见于连长镇定地立在台中央，用感激和难分难舍的目光向台下7连兄弟致意，然后向特派员们轻蔑地一笑。
台下的许多人一时不知所措，有的眼眶里还似乎涌出了泪水。
“现在宣布发展的新党员！”矮胖军官在令人推走于连长和那被“请”士兵以后，宣布。
“奇怪，发展新党员怎么事先不与我们商量？”台下许多人又议论起来。
“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在嘀咕什么了，”特派员大约觉得众怒难犯，于是用白手绢拭了一下嘴角，把话说得亲切些：“这是集体入党嘛。看来，你们团对党的知识宣传太少了……”
“请问，我们入的是什么党？”台下又有人大声发问。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孙总理亲手创建的中国国民党！”矮胖军官主动代答。
“我只北伐，任何党都不参加！”台下又有人表示反对。
“我们也一样！”有人附和。
李斗站在全排的最前方，脑子里像搅乱的一团麻，他后悔不该加入这个队伍，更后悔不该担任这个排的排长，他恨自己地位低，无才干，不能理直气壮地替于连长说几句公道话。平时，他还认为自己比较机敏，比较能说话，可现在，几乎成了一段木头，连半句狗屁也放不出来。直到文书宣布他也是这次新加入的国民党党员，他才愤愤地骂出：“真是莫明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