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最高法院的争议判决 让癌末黑手党教父出狱“尊严死”？

何琴

这是意大利司法给柯里昂家族的最后尊严？意大利最高法院周一作出争议判决，指遭判终生监禁、但肾脏癌末期的黑手党教父——“野兽”里纳（Salvatore Riina）——应享有尊严死的人道权利，并将其提前出狱、返家临终的申请，发还给地方法院进行假释讨论。以手段兇残闻名的里纳，是西西里“柯里昂家族”（Corleonesi）的二代老板，掌权期间不仅发动了血腥“第二次黑手党内战”，甚至还大胆地对警方与司法单位策动了一系列的恐攻与暗杀。因此，这项支持满手血腥的里纳能“回家好死”的司法决定，也在意大利国内引发严重的舆论分歧。

现年86岁的里纳，出生于西西里山区小镇柯里昂（Corleone，也是电影《教父》主角的家族老家）。里纳年轻时期，就跟着著名的黑帮老大利吉奥（Luciano Leggio）一起闯荡，一批来自于柯里昂村的弟兄，也因此在西西里建立了名震一方的“柯里昂家族”（与姓氏、地缘无关，指的是帮派元老们的背景故乡）。

里纳等人崛起之初，西西里的地下社会，仍被首府城市巴勒摩（Palermo）的几个传统黑手党家族所把持，而来自于山区的里诺等柯里昂人，也因此被黑手党老板们蔑称为“蠢农夫”（i viddani）。然而到了70年代，柯里昂家族借着经营当红的海洛因毒品市场高速扩张，仍仰赖传统的保护费、高利贷生意的巴勒摩黑手党完全不是对手，西西里的权力天秤就此转向。

当柯里昂家族的老大利吉奥于1974年被逮入狱后，里纳也以二当家的身份成为柯里昂家族的新老大。里纳在任内，因手段兇残、果断，而于黑手党内得到“野兽”（La belva）、“老大中的老大”（Il capo dei capi）等称号。之后他更因西西里的派系纠纷，于1981年发动了第二次黑手党内战，三年之间造成千余名帮派份子丧命。根据后来金盆洗手、转成检方汙点证人的前黑手党干部孔托诺（Salvatore Contorno）表示：“这场大战没有输家，输家根本不存在——因为他们全都被柯里昂人杀光了”。

80年代的黑手党内战，虽让里纳称霸西西里，但夸张的暴力事件，也迫使中央政府介入并发动着名的“西西里大审判”（Maxiprocesso）。在这场审判中，数千名黑手党份子遭逮入狱，西西里的犯罪网路亦遭到查缉威胁。为了阻止检警的调查，西西里的黑手党也团结一致，并透过暗杀、恐怖攻击炸弹案等手段，向司法“宣战”。

在这段过程中，里纳与柯里昂家族不但多次在大街上枪杀高阶警官、甚至是警察局长，为了混淆政府办案与制造压力，1984年12月23日黑手党更在从米兰开往那不勒斯的“904快捷火车”引爆炸弹，并造成16人死亡、267名乘客受伤的惨案。

然而种种手段仍不足以阻止官方对黑手党的查缉，最后里纳遂于1992年将死亡矛头瞄準了司法单位，并用汽车炸弹先后炸死法尔科内（Giovanni Falcone） 与博尔赛利诺（Paolo Borsellino）这两名著名的“反黑手党法官”，手段的张狂也引发国际震撼。

法尔科内与博尔赛利诺的死所带来的压力，更让意大利政府下定了决心。而里纳也在1993年落网，并因多宗杀人罪而入狱至今。里诺入狱之后，柯里昂家族也因严重内乱而失势；至于里诺本人，一开始仍能在狱中摇控家族，但近年却罹患肾脏癌，并出现神经与心脏的多重并发症状，因此才向法院提出减刑与假释申请，希望能将刑期改为居家软禁、返家“有尊严地迎接临终”。

里纳的“出狱”请求，在去年已遭负责的波隆那地方法院驳回；但之后律师团却一路上诉到最高法院，而在周一的判决中，意大利最高法院也以人道理由认为“里纳应享有尊严死的权利”，并将全案发还给波隆那地方法院，以安排后续假释审判。

判决传出后，意大利各界群情哗然，政坛内无论党派都表示“无言”、“无法接受”；而被里诺下令炸死的博尔赛利诺法官遗族，亦表示：“法院应该要记得，这个言必称人道人权的家伙，曾冷血地把那些为国尽忠者炸成碎肉，甚至下令绞杀过一个无辜的小男孩，并把他的尸体浸入强酸...”。

这里提到的“小男孩”，指的是1996年遭黑手党处死的15岁男童朱赛佩．迪马特奥（Giuseppe Di Matteo）。小迪马特奥的父亲桑蒂诺（Santino Di Matteo）原本是柯里昂家族的生意伙伴，但之后却因扫黑入狱，并于狱中被说服作证、并以汙点证人的身份为10起里纳涉入的谋杀案作证，因此柯里昂黑手党才会绑架他15岁的幼子作以威胁，并在长期的饥饿、虐待之后，绞死朱赛佩，溶尸灭迹。

里纳等人不断手段残忍，入狱之后也多次被狱内检举，指其毫无悔意、仍透过地下摇控试图谋杀意大利的反黑手党检察官。因此，对于意大利最高法院的“人道决定”，受难者遗族与肃黑检调也都无法接受，并称“里纳的罪孽，就该让他关到死为止！”

不过，像是意大利法官联盟却表态支持最高法院的决定，认为里诺虽然罪大恶极，但司法却有其中立性，并称赞这样的作法“才是司法远比黑手党重要、高尚的证明”。此外，意大利前内政部长、目前代表右翼北方联盟出任伦巴底大区区长的马隆尼（Roberto Maroni）也表示，对于尊严死的考量，应该人人平等：“里纳或许是教父中的教父，但在死亡之前，人们还是得尊重那条人性尊严的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