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义之虎

微言网编辑部

虎年的手机里塞满虎图，都是这几天收到，打算留到年初七才删掉，只挑几张特别有意思的存下来，纪念纪念。为什么不立即动手？朋友善意传图，都是拜年好意头，即看即删，未免有欠尊重，过不了自己的关。这是礼貌嘛，要有。

岁入虎年，跟龙一样，其实跟中华文化传统感情最为贴近。不都说“左青龙，右白虎”吗？他们是太上老君的其中两员灵兽，朱雀和玄武在其后，形象上皆比不上他们威武。历史里有太多跟虎有关的故事，我却尤喜少数民族的玄奇传说，毕竟地近深山大林，可以想象他们的先民如何跟猛虎搏斗求取，却又有敬有畏，甚至有了某种奇特的亲。

譬如说西南方的彝族，世上万物始祖不是神而是虎，虎就是神。公虎生了天，母虎生了地，天地相合，有了日月星辰和山川河岳，也有飞禽走兽。天是圆的，地是方的，太阳和月亮本来不会动，公虎便推天，母虎则推地，天地转移了，遂有白天与黑夜之分。

人呢？人在哪里？

原来东方有个黑洞，江河流进了洞，便有了人（多么erotic的象征！），有人之后，老虎和人类成为朋友，教人打猎捕兽，相处融洽。有一天，老天打雷，老树着了火，聪明的人类引火烧肉，从此懂得熟食，但老虎怕火，虎与人之间有了分界，但仍未反目，两边建立了默契和合作。有了兽肉，人类吃熟的，老虎吃生的；人住在山下，老虎住在山上；人到山上打猎，必须先向老虎取得同意，老虎下山游玩，人类则要保其保安……直到某天，一头公虎在村里逛荡，瞧见了个靓女，竟然起弓色心，把她抓到山上成亲（女人在神话里通常代表“祸水”！），靓女的哥哥带领村民上山救人，杀了不少老虎，终于把妹妹带下山，可是，虎与人，从此不再和谐，代代相互仇视，老虎吃人，人杀老虎，水火不容。

类似传说有不同版本。摩梭族有“喇”氐，在当地语言里，“喇”就是虎，话说一位公主在森林里迷路，被少年猎者救出，两人结婚，生儿育女，猎者每天出门，傍晚带着猎回的动物供家人吃食，有一天，公主带孩子到森林玩耍，远远看见丈夫猎物，但在溪水映照里，丈夫的影子竟然是一头猛虎。原来是个虎郎君。

丈夫的秘密被揭破，他因一直对妻子说谎隐瞒，心生愧疚，不辞而别，公主独自抚育儿子成长，便有了“喇”氏。我很喜欢故事里的伤感气氛，老虎的人设——不，该说是“虎设”——并不恐怖，反而是有情有义、有省有思。越是爱对方，越要向对方诚实，否则，纸包不住火，爱在真相揭露之际难以为继，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虎年初入，且让我们别忘情义，来日方长，真的，我们总会熬过苦难，看得见真正的光芒。

作者： 马家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