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连载(五四) 两 支 黄 瓜

李浩然

小故事连载(五四)   两 支 黄 瓜

               李  石

1967年1月“上海夺权”风暴以后，全国各地的党政机关都被造反派夺了权，昔日的第一把手，都先后被挂起来，不仅挨批挨斗，连活命都成了大问题。

一天，正担任石期市区委书记的邓某，经过这斗那斗，有幸逃脱了造反派的看管，一个人偷偷要回自己的老家大庙口去避风险。

这时，正是农历五月间，社员都青黄不接，再加上社会上大煞资本主义歪风，各家各户根本不敢私自种点什么作物。邓要从石期市回到大庙口，首先要步行30多里赶到井头圩，再从井头圩搭火车到紫溪市，然后再走40多里旱路，才能到达他的老家。

邓某系长工出身，虽然当时已经五十开外，当了多年干部，还能吃苦耐劳。要在平时，一天从出发地走到他家里，也会是小菜一碟。可这天，就不同了：一是连批连斗，不但精神受到沉重打击，身体也受到很大摧残，许多天，连饭都不让吃；二是还躲躲闪闪，提心吊胆。

待他好不容易走到大江口公社石桥村，就再也走不动了。看看天上，只有热辣辣的太阳；看看四周，也只有青草一般的禾苗。身上只有一块钱，要搭车。若要吃东西，就只有那地上的野草和水沟里的污水。

他倒卧在一个荫凉处，想：平时人们都说“一丈好过，一寸难过”，今日真让自己碰上了。他甚至还怀疑自己能不能回到大庙口老家。

突然，他看见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妇人提着一只竹蓝从那边田埂走过，就灵机一动，病秧秧地喊道：“请您这位大嫂子，为我做点好事。”

那老妇人从没见过他，听见有人招呼她，就警惕地向他走近，探看了一会后，就问他：“你这老头子是不是发痧了？怎么倒在这里？”

他看了看她那只竹篮里野草盖着的东西，就实话实说：“大嫂，我不是发痧，我是太饿了。你老就行行好吧，送那两根黄瓜让我吃了，我好赶到井头圩去搭火车。”

老妇人见他确实可怜,就扒开青草，将竹篮里仅有的两根黄瓜掂了掂，然后全给了他。

他吃完后只好说：“大嫂，我身上就只有一块坐火车的钱了；这黄瓜钱就欠着你的,我日后一定想办法还给您。”

到了次年各级革命委员会成立后，邓又当上了该区的革命委员会主任。他没有忘记当年石桥村那位送他黄瓜的老妇人。一天，他趁下乡，买了些吃的东西要去看他的救命恩人。

可他访遍了石桥全村，再没有见到那位老大娘了。最后听说，那位老大娘家里是富农，早不久死了。当年，她怕挨斗，只偷偷地在别人不易发现的石旮旯里，种了几蔸黄瓜。

邓听后不免有些惋惜和不解，可他心里还在不断地念着一句不敢公开的心里话：“好人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