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仲 华 随 笔 连 载(73)9-05
唐仲华,女,湖南东安人,1945年5月生,中共党员,中师文化,小学高级教师,担任过两届县政协委员、县侨联委员和地(市)侨联代表,种过田,当过群师,曾先后32次被评为乡、县、(地)市先进工作者,被誉为“妈妈老师”和“常胜将军”。她自学成才,能歌善舞,生活经验丰富,在互联网上发表报道、小说、诗歌和散文多篇,很受读者欢迎。下面决定断续地转发她的多篇随笔,希望读者欢迎并给予批评指正。 李浩然2011-09-02于长沙
七十三 我们母亲(15): 千里寻儿
1963年上期结束,15岁的柏林也三中毕业了,和我一样没考上高中,只好回生产队种田。他出工每天只能计6分,到了1964年,也只能计七分。这是他很不情愿的。
1965年春,村里一位在双牌水库工作的族叔说那里有工做,可以挣钱,柏林知道了,特别高兴,说一定要去。
母亲说:“别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大男子,你这么小,会吃不消的!”
柏林说:“我17岁了,在家出工每天只有8分。妈为我三姐弟早就累得皮包骨,我要为妈减轻负担。我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去。”
二月初一那天,柏林瞒着母亲跟着村里十几位男子,带着锄头扁担出发了。
从那以后,母亲就常常行坐不安,吃饭不香睡觉不稳,每当别人一提起外出做工的事,她就眼泪汪汪地诉说心中的无限苦楚和牵挂。
一天, 母亲问别人:“双牌究竟有多远?”那人说:“有两个零陵远。”
亲母想:早年我带仲华去零陵体检不曾怕远,两个零陵怕什么?于是,决定第二天就一个人去看柏林。
这天傍晚,电叔刚好从双牌水库工地回来。他除说了那里建设的大致情形,就说那里劳动的艰苦。说从坝底到坝顶,大概有七八百米高,呈之字形上三座岭。山岭陡峭,有几处还打了栈道。那石阶差不多共有两百级。最陡处,下面的人可以咬住上面人的脚后跟。最轻的一担六十斤,重则一百斤。少数的一百多斤的就由两人抬。凡去了的人都叫苦不迭。有时担子太重,两脚发颤,就要使劲稳住,一不小心栽下去,就完了……
在场的人听了,有的啧啧惊叹,有的伸舌头,有的直摇头。母亲只全身发抖,几度失声痛哭。她悔不该当天没守住柏林。
当母亲问到柏林时,电叔说,他初去喝多了生水,腹泻,实在吃不消了。那几天就像散了架一样,后来才适应。他要我告诉你,不要挂念他,他要坚持到底。
一个月后,村里又有一人从那里回来,柏林托回了100元钱和一封书信。母亲看了后,才千斤石头落了地。说,“我儿还是长大了。”
这年秋天,柏林要和村人去广西拖板车,母亲哭着向他央求,死命不让他去。柏林机灵,只好假意答应。第二天,母亲在厨房,他就悄悄和别人走了。原来那时中国正在援越抗美,湘桂铁路一天来回二十几趟货车,才湾、界首等地要修战备仓库,需要人力运输建筑材料到仓库工地。
柏林参加的运输队是把片石从山下运到建筑工地。他从没拖过板车,当然很辛苦。但是他像母亲一样能吃苦,上坡时,弓着腰,脚用劲,手肩并用, 使劲拉;下坡时,挺起腰,两手把板车手抬高,双脚还要撑着。柏林很快掌握了这门技术。每车都拖七八百斤跑两三里路。一天从早拖到晚,更辛苦。
他们在才湾做了两个多月,又去界首做了三个月。冬天到了,有的人回来了,柏林却没回。
母亲天天盼儿归,可盼来的是别人和搭回的600元钱。她拿着那些血汗钱,想象儿子的劳苦,几日几夜都泪流不止。
天气越来越 冷了,山风刮脸,皮肤粗糙开裂,两手红肿冻咧。拖板车的人们大都回家了,柏林还是坚持没回。
母亲想:大多数人都回来了,唯独不见柏林,他一定出了什么事。最老实的建勋哥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工地事减少了,大家抢事做,分那点钱,应该先回来一部分。只有柏林说,随便拖几车,总比在队里出工强。
母亲因为日夜担心,也更加寝食不安,眼泪汪汪,几乎要疯了。
一天,母亲真的一个人去了。到了界首百里村仓库工地,她见人就问。后来有人说,湖南那些拖板车的前几天因为没事做,都到庙头找事去了。
母亲一听,马上就转向庙头,经过打听,他们说有一个从庙头来找事做的湖南人,因这里事少,又到文桥去了。
母亲只好又转向文桥。走了好几里后,她见前面来了一个拖着空板车的男子,心想,该问问这位同志,他也许知道。而那人只顾赶路,根本没看前面。母亲想:你再不理我我也要问你。
很近了,母亲张开双臂几乎要栏住那人:“请问这位同志,你……”
想不到那“同志”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盯着她,他的一声“妈”和母亲的“崽——”几乎同时发出。
柏林用手把母亲那遮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眼鼻口的四方围巾扒开,动情地说:“妈,我真没想到这大冷天您一个人会到这里来看我……”
母亲摸着儿子又长又乱的头发,看着那又黒又瘦的脸,还有又尖又长了胡须的下巴。哽咽着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柏林答曰:“今天是阴历十二月十四日,是我的母难之日。我今天就18岁了。”
说完,柏林就把母亲她扶上板车,让她稳坐在板车的破棉被上,说:“您也太苦了,请您以后别再过分为我操心了。我这就陪您回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