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八十九）

李浩然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八十九）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39  “还我孩子！”（1）    

   

    石溪河西南角荒凉的破牛棚里，一支忽明忽暗的桐油灯苗在惶恐地跳跃着，豆大的汗滴不断地从一位中年妇女的额头上、脖颈里往外冒。她吃力地用鼓着青筋的手，死死抓着一根还粘着早就干结着牛粪的木杆，似乎要把满身疼痛驱散到这根唯一能与她亲近的横杠上。

“难受就喊叫几声吧！”母亲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无奈地替女儿揩着满头满脸上的汗水。

“妈妈，妈妈，妈妈……”被安放在一方小草垫上三岁不到的小男孩，大约也看出了母亲的难耐，干瘪的小嘴不断吃力地呼唤。

“娘，不要管我——您还是去抱抱他吧！”她指了指那喊叫不停的小孩，“他冷着呢。”

“外婆，我要我妈，我要我妈……”正患痢疾的小卓，费劲地踢动着两只小脚，很想站起来向外婆走去，求她多拉妈妈一把。也许他已完全知道，他的妈妈，此时此刻正熬得难受。可他双脚就像两支棉絮，怎么也站立不起来。

是的，这中年妇女在与丈夫并两个大的孩子分散后，就随母亲领着小的淌过小河，藏进尖锋岭南坡的古庵内。那地方与铁路隔条小河，人迹罕到，比较隐蔽。可还只住下7天，她的小腹就开始疼痛。她知道她要早产了，捎口信将母亲要来，万一三长两短，也会多个主意。

“这是神住的地方，容不得这等事情！”早就裹上冬衣的老和尚，担惊害怕地对刚刚到来的唐细妹发出无奈的警告。

“这天灾人祸的年月，就请师父高抬一下贵手吧！”唐细妹几次无奈地向师父央求。

老师父张开那没有门牙的瘪嘴，摊开一双老手，倒反过来向她求情：“你知道，我要是放过了你，那庵主就不放过我呀——还是求求你吧！”

看来，再拖下去已不是办法，通过她的急切探访，就在这古庵下面的孤老头家，找到这座偏在村角快要倒塌的破牛棚。

“这半夜三更的，三四个人喊的喊 ，叫的叫，还点着灯，说不定把鬼子兵招来，大家都活不成！”孤老头的侄儿得知此事，就向他的老叔父发牢骚。

“人都会遇到难处——要不，你就搬出去！”孤老头沙哑地怒叱他的侄子。

侄子深知老叔的牛皮气，只的嘟哝着让了步。

“娘，我多想喊叫，我甚至想把天喊塌下来呀……但，我，能这样吗？……”她确实再也难以忍受了！她心里想，当今天下，穷人的日子也太难熬了，有了天大的痛苦，连喊叫一声的权利都不能有……她多曾看见鸡呀狗的，它们下蛋了或者生产了，还能有个窝棚，还能任由它们叫唤，还能得到它们的主人的种种关怀和安抚；而自己，明明白白地是一个人，连这个最基本的权利都被别人剥夺，这世界，这中国，这社会，还有什么天地良心？……

突然，她又一阵痉挛，又一阵拼命挣扎，“哇——”的一声，孩子泥团似的跌落下来。   

“这赔钱货，害得我好苦！”年轻母亲终于回神过来，如释重负地对老母亲诉苦。

“母子平安无事，就是菩萨保佑了。”老母亲确实松了一口大气。按她刚才的想法，她的女儿十有八九是没救的了。要是那样，她老太婆气死是小事，三个小外孙才最遭孽。

这时，墙隙处钻进一股冷风，远远的小街上似乎还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刚才还清醒着的她，突然觉得胸口憋得慌，灯光和人影也开始摇动……

“娘，我……”她昏昏糊糊地呼喊。

“仙儿啊，你……”母亲不由焦急起来。她想找个人来帮忙，可是此时此刻能去找谁呀？找东家吗？他们都是男人，说什么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找她继父吗？那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的！她晕头转向一阵以后，只能求助于神灵了。她将一把旧菜刀砍在一支木柱上，希望此举，叫神助她女儿一臂之力，保佑她度过难关。

“娘，我，我可能不行了……”女儿轻微而又痛苦地呢喃。说心里话，此等时刻，她确实不想这样说，因为这会增加她母亲的痛苦，也会使她身边正患病的小卓接受不了这揪心的现实，但她又不得不说这严峻形势呀！她此时此刻，的确只剩一口气了！她很想嘱咐一句，“要是……你千万转告他们的父亲，日后不要亏了我三个可怜的孩子……”

“你要好好挺住，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老母见状，一边用好话抚慰女儿，一边转过脸去揩泪，“我已向菩萨许愿了，神灵会保佑你的……”